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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佩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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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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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水灶

婚后的我们因生活需要,一个个像鸟儿长硬了翅膀都飞离了老巢,故乡的老屋里只剩下父亲、母亲和叔叔。

刚至花甲之年辛苦一辈子的母亲在一次强体力劳作中突然猝世,丢下苍老的父亲和有点智障的叔叔。后来叔叔又先于父亲过世,剩下年迈的父亲孤单地看守老屋。我们曾多次建议父亲来城里生活,可他老人家就是不习惯。为了照顾父亲的正常生活,我们给父亲请了一位阿姨。或许是父亲勤劳了一辈子歇不下来,无论我们怎么反对,有退休金吃皇粮的老父亲,却一意孤行接下母亲生前那个挣不到什么钱的苦差事,烧起了水炉。天天起早贪黑,严寒酷暑对于常人来说都很难承受,况父亲那时已是古稀之年,那时别处也有水炉,竞争大,父亲用的是煤、柴禾等高成本材料,干的是倒贴钱的活。我们多次劝说父亲放弃这分劳命伤财的活儿,可父亲很固执,他说:“吃亏是福!我烧水本来就没打算盈利,只是想为大家做点好事,打发时间而已。你们别劝我了,就算我为你们下代积德行善吧!”父亲的话说得清澈见底,我们只好依了他老人家,只是再三嘱咐他老人家要多保重自己。

岁月无情,时光难留。一晃父亲已是耄耋高寿,身子越来越消瘦,步履也随之愈加蹒跚,可就是这样,家里的菜园地和水炉生意,父亲仍然打理得井井有条。每次我们回家看父亲时,父亲总是把他菜园地里挥洒的汗水结出来的果实给我们带回家,那瞬间,我看到父亲满头稀疏的白发在风中微微颤动,还有他那布满血丝劳累的双眼时,我只能含泪与父亲告别,此刻,坚强的父亲生出满眼的不舍和期待,他的眼圈也红了。

人们常说:“只有瓜连籽,没有籽连瓜!”没有母亲的生日里,我常常忘记了自己的生日。但每当这天,都会收到父亲派小姨给我送来他养的土鸡和鸡蛋。每每这时,我的热泪夺眶而出,既感动又惭愧,感动的是年迈的父亲总是牵挂惦记着我们儿女;惭愧的是,自己至今都没能记住,老父亲八月出生的准确日期。

父亲辛劳不易的背后,有更多让人不为人知的酸楚。爷爷早年去世,是奶奶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拉扯大了父亲他们六个子女。父亲因家庭贫困潦倒,当时医疗水平又很落后,年少时就得了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无法治疗。打我记忆起,父亲的脚就“与众不同”,走起路来很是艰难,每次父亲洗脚,我们都喜欢围在父亲身旁观看。当父亲脱去袜子露出那双状如“生姜”模样的十个脚趾在温中水泡脚时,他会忍不住咬着牙从牙齿缝里隐隐约约地传出轻微的疼痛声,但父亲很快故作轻松地挤出笑容给我们讲故事,或唱一段京剧“红灯记”小片段。我们有时会上去用手抚摸父亲的脚,懂事的姐姐更是心疼父亲,经常给父亲洗脚,、剪趾甲。脚趾扭曲变形了的父亲,脸上依然挂着乐观和坚强的笑容。可见,晚年的父亲每天要在灶台前劳作十几个小时,是多么得艰难和不可思议!

晚年的父亲还患有冠心病。在母亲去世后他继续烧水的那段日子里,我们多次接到父亲冠心病复发的消息。当我们心急如焚地赶到老家医院病房探望父亲时,见父亲的鼻子上插着氧气,艰难地喘着气,说话也很无力,他的胸前像揣了一只乱蹦的小兔子一样,心脏跳动的一起一伏。我摸着父亲的手说:“爸,听我的,你有工资,不够我们兄妹几个再贴点钱给你,好了以后别再烧水了,再烧会没命的!好吗?”父亲见我掉泪,也不作答,只是艰难地喘着气,朝我摇摇手。我知道,倔强的父亲即便如此,还是不愿罢手认输。望着病重的父亲,我没法朝他发火,倘若换成别人我会恨铁不成钢的。父亲在住院期间,心里一直还牵挂着水炉,我们真想砸掉这个水炉,可父亲说谁砸了它,谁就想要他的命。哎,我顽固不化的父亲,是什么力量支撑着您这样啊?又何苦呢!您为何不能停下来安静、舒服地安享天伦之乐?

多次化险为夷的父亲,后来出院后还没休息一段时间,又重操旧业烧上了水炉。俗话说:“弯弯扁担挑不断。”就在我们抱着这种侥幸的心理,从没想过哪一天父亲真的会突然离开我们,可是,这条坚强的“扁担”,终于没能抵挡得住疾病的再次入侵,一如寒霜中的残荷枯叶,在姐姐赶回去的那个夜晚的后半夜,见父亲安然睡在蚊帐里,驾鹤悄然西去,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父亲生前为人正直、热情,一辈子做过许多善事,德高望重的口碑,被家乡父老乡亲们所敬重。葬礼的那天,按照当地风俗,为他送行的十几辆车绕游家乡晏公老街时,家家户户都自发在家门口放鞭炮祭拜,为父亲送行!这一幕至今让我感动,刻骨铭心,不能忘怀。每当忆及家乡老屋里沉睡多年破烂不堪的水灶,父亲晚年疲倦的身影,总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令我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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