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上的故事

文/邱德福

入冬以来，他每天从天桥上走过，都会遇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她双膝跪在天桥冰冷的水泥地板上，向过往行人乞讨。

她的面前放着一张笔记本电脑包大小的白纸，上面歪歪扭扭写道：我要7元吃饭。

大部分时间，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也没见有人给过她一元钱，哪怕5毛钱。

这座天桥地段还不错。一边是一个大型客运站，公交车和外地长途客车，进进出出，异常繁忙。另一边则是一家中型人才市场和一家上市公司。

天桥上，每天，甚至每时每刻，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天桥上，有时也会有人在摆摊；有卖旧手机的，有卖古玩的，有摆残棋局的。甚至，也有人支个小摊子，招工。这里，俨然是一个跳蚤市场。

无论怎么说，小女孩还是有商业头脑；知道干这行，还得找个人多热闹的地方。

眼看就快过年了，离过年也就是个把月的光景。天气变得异样的寒冷。晚上睡觉时，被子跟从冰窟里捞起似的，一点温暖都没有。

早上，他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八九点钟样子。天灰沉沉，没有太阳，只有一阵阵寒风，迎面凉飕飕吹来。

他全身毛细血管一紧，不由又多套了一件衣服。

淅淅沥沥，天空还下着小雨。

街上，行人渐渐多起来。

做买卖的、上班的、找工作的、回家的……

天桥上，开始拥挤起来。

我要7元吃饭。那张已然脏兮兮的纸还在，小女孩还在，一切都没有改变，仿佛她就这样跪了一宿。

过往的行人，大家埋着头，急匆匆……

大家都见怪不怪，一切习以为常。

是啊，这种鬼天气！除了上班，或者往家里赶，还能干些什么呢？何况，生活不易，大家都是背井离乡，讨生活来的。

他叹了口气，把刚买早餐剩下的7元给了小女孩。小女孩没有接，他把钱轻轻放在那张黑字白纸上。

他这样的举动有一阵子了。

自入冬以来，他只要到这边来找工作，只要看到小女孩，都会给她钱。

他几乎没有稍作停留，把钱给了小女孩，他就快步离开。

人才市场开门了。

真是见鬼了！金九银十，找工作的好时机早已经过去了，还是有那么多人像潮水般涌来。

他必须马上找到一份工作。否则，回家过年的路费慢说没有着落；就是活下来，在这个偌大陌生的城市，肯定得露宿街头。

年关越来越近，仿佛听见有小孩子在燃放鞭炮的声音了。

天桥上，也一如既往热闹。不，比往常还热闹。

大家拖家带口，拖箱拎包，急匆匆往家赶。过年了，在外面忙碌一年的人们，谁不想赶在大年三十跟家人团聚呢？他们早已归心似箭，走起路来，格外有力，也格外急促。

只有，那些少不更事的孩子们，边走边玩。

小女孩，不见了。

也许回家过年了。谁不回家过年呢？除非，傻子和疯子。

这座城市马上沦为一座空城了。

这座城市本来就是一座移民城市。

为什么不是回家读书呢？反正，他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

自那天起，一天，两天……

从此，他再也没看见天桥上有小女孩在乞讨。

天桥上，多了一位卖雨伞的男孩。

几天前，雨还一直在下着。

今天，阳光高照。

老板，我要一柄雨伞。

他正在发愁时，来了两位客人。

一个中年男人携着一位小女孩。

小女孩太像天桥上的女孩了。

那头发，脸面，眼神，衣服，还有包包……

她简直就是天桥上的小女孩。

男人回过头看了看小女孩，眼睛里满是悯爱，然后对他，说：这是我女儿。她患有重度听力障碍症。她与我们失联有一段时间了。我们一家人每天都急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刚刚，通过本地电视台节目《宝贝回家》，才找到她。我现在带她回家过年，顺便把听力治好，明年好上学。刚从天桥走过，她拽着我，死活不肯走，咿咿呀呀，说：认识你，要谢你。

难怪，我从没听过她开口说话。

是的。小伙子，真的应该感谢你！如果你不介意，过了年，你到我们公司上班吧？

他接过名片一看：XX市XX公司XX部门，经理：XXX。

这个意外之喜，来得有点突然，让他始料未及。不过，他还是欣然接受。此刻，他恨不得新年快点到来。同时，感到周身暖烘烘……

注：以上作品，发表于2022年03月13日《宝安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