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邱德福
那年高考,桂花的哥一一小武哥,考上了大学。
那时,桂花爹刚去世没多久。
桂花娘又喜又忧。喜是可以告慰亡灵;忧是学费不知在哪里。
小武哥死活不肯上大学。小武哥娘把猪仔、牛犊子和一切能卖的都贱卖了。一毛,两毛,攒起来,硬塞在他手里。
那年,猪肉每斤才一元钱。
桂花姐辍学了。
晚上,娘俩挤在一块。
桂花,睡了没?娘的声音。
娘,还没哩!桂花说。
桂花,娘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娘,您说。桂花往娘身边靠。
娘摸着桂花的头,吞吞吐吐半天。
娘,您咋啦?您哭了?
桂花,娘对不住你!娘说完,自个啜泣起来,弄得桂花鼻子也酸酸。
娘,您有事?桂花感到娘今晚好生奇怪!
桂花,娘也是没办法。
娘,什么事?您快说。
娘托人在镇上给你寻了一个婆家。
娘,我还小。
桂花,你哥读大学了,家里没一个劳动力。
娘,您重男轻女。
桂花,随你怎么说都行。
娘,我不嫁。
桂花,算娘求你了。
娘,呜呜……
桂花,呜呜……
娘俩抱头痛哭。
最后,桂花娘说:好歹你去见一面,你不同意,娘也不逼你。
翌日,男女双方在镇上,见了面。
桂花姐回来,啥也不说,只是比平时更拼命。挑水打柴,辅导弟弟和妹妹功课,一样都没有落下。
桂花娘看在眼里,心里也不好受。她不敢问,怕女子伤心。说真的,这么好女子,早早去了婆家,她也舍不得。
直到有一天,男方挑着担子来下聘礼,桂花娘才知道女子做主把自己嫁了。
桂花娘哭得一塌糊涂,反而是桂花姐忙前忙后,招呼客人。
不久,桂花姐就嫁过去了。
很多人,以为桂花姐嫁过去。从此,不再搭理娘家人了。
毕竟,出嫁的那天,桂花姐哭得昏天暗地,凄凄切切。
那年,桂花姐才十六岁。同龄人,还在上学。
十月,秋风起,稻叶黄,一眼望过去,金灿灿一片,又是一个丰收年!
桂花娘望着这片熟透的谷子,无心欣赏美景。
这会,稻谷再不及时收割,就会倒垂水里。到时,不但不好收割,谷子会发芽,晒出来卖相也不好。
桂花姐带着她男人回来。
割完稻子,晒谷子。接着,就是把大部分谷子卖掉。这是娘的意思。这也是当时家庭收入最主要的来源。
那年,不像现在有粮贩子下乡。卖粮,还得自己拉到镇上,在专门指定的地方交易。
谷贱伤农。很多时候,很多乡亲,拉着满满一大车谷子才换来几张薄薄的纸币,攥在手里,都可以捏出水来,气得真想骂娘!
拂晓时分,桂花姐套起牛车,上面装满了还略带稻花香气和热气的新谷子。她要把这车谷子拉到邻近集市上,卖个好价钱。
桂花娘:桂花,你行吗?
桂花:不知道!
桂花娘:你这个死丫头,都什么时候了,心里还没个底?
桂花娘骂归骂,但桂花姐做事从不让她失望。
小镇上,早已人欢马叫,人头攒动。
小贩们早已游走于各个粮农身边。
这些人,最会察言观色。一旦发现哪个粮农愁眉苦脸,或唉声叹气,他们就会不停地发布各种小道消息,拼命地压价。
老乡们架不住手头拮据和市场波动,有人开始动摇。粮贩子就会大肆买入。
小姑娘,你的谷子多少钱一斤?
三毛。
小姑娘,你的谷子颗粒不够饱满。
桂花姐笑而不语。
小姑娘,你的谷子还能便宜不?
不了。
小姑娘,今年粮多,你还不赶快出手?
不着急。
桂花姐不动声色,跟小贩们斗智斗勇。
刚刚,她走遍了全粮市,打听到几位老乡的经验,她心中早已有数了。
最后,经过讨价还价,桂花姐以每斤两毛八把谷子全卖了。
这是当天市场最好的价格。小姑娘,你真精明!
这些小贩哪里知道:他们眼前这位性格温顺的对手,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
桂花姐现在整天贩卖水果。她精着哩!
在回家的路上,桂花弟问。
姐,你恨娘吗?
不恨。谁让她是俺娘呢?桂花姐说着,与她的男人相视而笑,仿佛这件事就不曾有过。
此刻,桂花姐心里想的是赶快把卖粮的钱交给娘。这样,小武哥来年就有了学费。
在村口桥头上,桂花娘不知何时早站在哪儿了。当她老远看见她们平安归来,心才悄悄放下。
这时候,天才麻麻亮。
注:以上作品,2022年07月24日,发表于《宝安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