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邱德福
沙井快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半夜时分,她睡得正香,好像还做着一个美梦,突然,被一个男声吵醒了。
随即,是大家找鞋子、衣服、手机,以及各种混乱的场面和嘈杂的声音。
这是哪里了?她问。
深圳。有人回答。
现在几点了?
夜里三点过十分。
沙井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快点。乘务员再次催促大家。
她下了大巴车。她还有点迷迷瞪瞪。
她吃力地拖着拉杆箱上天桥。她要到对面站台坐车回出租屋。
这时候,车站已经没有公交车在营运,连白日里排着长队在等客的蓝的(蓝色出租车)也不见踪影。街上,更是难得见到一个行人。偶尔,几个穿着代驾字样反光背心的男人,骑着小电动车,也是一晃而过。
有几辆路过白色的顺风车,见到她,都停了下来,几番讨价还价,没有一个成交,他们绝尘而去。
半个钟头过去了,好不容易来了几辆蓝的,她远远地招手,但他们都没有减速的意思,车上都载着客人。
夜,深了。城市,带着白天喧嚣和疲惫,渐渐进入理想的梦境中。
本来,她的工作很忙。春节前,她没有回家。这次,她原本打算利用春节攒下的假期,在家里好好陪父母过几天乡下舒心的日子。同时,顺便跟家里的人说她的烦心事一一她与相恋多年的男友分手了。
还没等她说完,妈妈第一个表示反对。各种数落:说她眼光高,不懂好赖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爸爸没说话,蹲在院子龙眼树下,一个劲地抽着廉价的纸烟。
爸爸的身子伛偻,白头发多,见老了。
她知道:爸爸不说话,是基本同意了。妈妈的话,就是爸爸的态度。这些年来,不都是这样吗?
她心烦意乱,又不好顶嘴。她想,马上离开家,离开妈妈。
最后,爸爸把她送到镇上坐车。
现在,她觉得有点可笑,甚至不可思议。难道自己真的是一个朝秦暮楚的女人吗?
她不想再等了。她打开手机,在打车软件里,叫了一辆车。
很快,一辆白色现代驶过来。
美女,去哪里?司机问。
公明。她说。
司机连忙下车,帮她把行李搬到后备箱。
一路上,司机滔滔不绝。说他的前女友如何好;皮肤白,模样俊,性格随和。最后,他还说:你知道吗?我现在一直还爱着她。
夜,黑漆漆。大街上,静悄悄。天色已经接近黎明,街道两旁的路灯熄灭了。大街上,一辆来往的车都没有,整个城市还在酣睡中。
在车内,除了他一个人说话声,就是她的呼吸声了。车外,有节奏传来汽车轮胎碾压沥青马路沙沙作响的声音。
他跟她说这么多,有意向她传递什么信息?孤男寡女共一车,这不摆明吗?她开始感到不安。
她告诉自己要深呼吸,尽量保持镇静,但这一切都是徒然。他好像识破她,车开得更慢。
她感到有一丝丝害怕,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最近看新闻,一些不好的视频,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在寻找应对之策,包括记下对方身体特征。
司机是个男的,三十来岁,瘦高个子,一米七左右,持不标准的普通话,声音很凶,脸部轮廓看不清楚,上衣是某品牌运动外套。对,他戴着口罩。
美女,到了。他说。
还好,只是一场虚惊。她松了一口气。
她没在小区门口下车,而是在街道另一边另一个小区下车。
这时,她发现忘了一件事,大衣还落在出租车上。
真无脑!她暗暗骂了自己一声。
这件大衣还要吗?要不要打电话给他呢?她在心里反复忖思一一这件大衣除了价值不菲,对她来说,还具有某种特殊纪念意义的价值一一这件大衣不是她自己买的,是她一位男性好友送的。说真的,这件黑皮大衣,她真不舍得丢,都用好些年了。
喂,你在哪里?最后,她还是拨通那个熟悉的电话。
还没走远。话筒传来那个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你有什么事吗?
我大衣落你车上了。
我知道。你不要着急,你等一下。我马上给你送到。现在,我正准备掉头。
很快,他的车到了。
这个地方好像不是刚才你下车的地方?
这个很重要吗?
是,不是。他站在车门前,语无伦次,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
谢谢你,我的前男友。
注:以上作品,2022年07月24日,发表于《宝安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