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名修车师傅。在这座小城,他开着一家摩托车修理店。
那时,小城刚刚兴起摩托车。他每天迎着朝霞开门,却不能随着夕阳落山关门,忙到深更半夜是常有的事。
他的店是小城唯一摩托车修理店,他也是小城唯一修车师傅。他很有商业眼光,中学毕业就去了广州当学徒。学成归来后,他选择小城安家。当时,这项技术门槛很高,学的人并不多。很快,他就家喻户晓,远近出名。
进入九十年代,小城摩托车越发多起来,各种进口车、合资车和国产车,满大街。
车子一多,他一个人自然是忙不过来。他开始招收徒弟。这些学徒,住的有近有远,不乏外地慕名求学的年轻人。凡是求到名下,他都来者不拒,认真传授。
他年纪不大,三十岁左右。他每天乐呵呵,整天只知道沉浸在俢车的快乐中。
他是一名出色的师傅。无论什么故障的车子,他只要一看二摸三听,几乎不用大卸八块,这些问题就统统迎刃而解,仿佛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
他更是一名严厉的师傅,对徒弟们要求很严格。他说:对待客人,不得以貌取人;对待工作,不得粗心马虎。哪怕是一颗螺丝,也要认真拧好。做一个修车人,要有职业道德!
这些徒弟,跟他学会了技术,恨不得马上离开他,另起炉灶,另开张,自己当老板。他也不挽留,师徒好聚好散。
学徒一茬又一茬,真有“铁打的师傅,流水的徒弟”之意。现在,小城摩托车修理市场,毫不夸张地说,他的徒弟们占了半壁江山。
这些学徒中,有两个常年追随他。一个叫武,一个叫文。一个四肢健全,一个肢体残疾。一个天资聪慧,一个有点愚钝。一个心急浮躁,一个老成持重。他对俩人没有厚此薄彼。这俩人也没有要离开师傅的意思。
武不爱干活,做事还粗心大意。在一次修车中,他把车主摩托车刹车杆螺母忘了上紧,车主半道上摔得鼻青眼肿,肋骨也断两根。
为此,师傅赔上钱,搭上时间不说,技术和声誉,也蒙受指责。
师傅不知费了多少口舌,他就是不改。
不久,师傅把店交给他俩,师傅宣布退出,至于干什么,师傅没有说。很快,师傅就在当地淡出人们的视野。
这回,武更不得了。师傅在家时,他就放荡不羁,三天干活两天晒网,现在,师傅不在家了,更是有恃不恐。
那个叫文的年轻人,还是老样子。天不亮开门,天擦黑才关门,一切按照师傅在家的样子,不骄不躁,不亢不卑,生意在他手里又慢慢起色。
月底发工资,武不干了,他说是他的功劳,他要拿大头。文没有说什么,默默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收据,上面写道:摩托车修理店,现已转让给文。
武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气又恼,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只好悻悻离开。
进入了21世纪前十年的某一天,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出现在文的面前。
师傅,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刚回来。
这次不走了吧?
家乡山美水美,不走了。
我可以交差了?文说完,把钥匙和相关票据拿出来。
这些不忙,等开张再说。
师傅,修理店不是交给你了吗?还开什么张?
汽修店。现在,满大街都是小汽车。
这些年,我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越来越美……
这天,来了一个年轻人,跪在师傅面前,左一个知错了,右一个不敢了,苦苦哀求,希望留下。师傅不为所动。
不一会,一个老人也来了,叫师傅让年轻人留下。她说:你就让武儿跟着你学吧。师傅说:您不要说了。我可以资助他,但我不能让他再俢车了。
老人是他的妈,年轻人是他的弟。
注:以上作品,2022年12月09日,发表于《湛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