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修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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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草三刀，不喂料也添膘。”这是早些年，农村人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铡刀是把饲养牲畜的草料切碎的传统农用具，随着农业机械化的实现，农户饲养牲畜的越来越少，铡刀也逐渐远离了人们的视野。
上个周末回到老家归仁镇，正赶上夜间下了一场大雨，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我就推车子到自家巷口小棚屋里搬化肥，准备给地里的玉米施肥，一眼就看见山墙角落里的那口封存已久生锈了的老铡刀，这不能不使我回想起以前铡草喂牛的这档子农事了。
我和爱人认识是在她家，我们是经过她庄子上一位媒人介绍后，让我去她家相亲的。见面之后，媒人对双方做了简单介绍就回去了。我和她家的人都不熟悉，当时没有话说，也不知道说啥好，很是尴尬。她爸见状说了句：“走，帮我铡草去。”
我跟随她爸来到前屋外的铡草坪上。草坪上堆放着两堆草，一堆是干麦草，一堆是刚从田地割回的青草。我毫无犹豫地掀起了铡，拉起了铡草的架势。她爸蹲下，用腿夹住一簇干麦草，用手撮着麦草往铡下续草。我用力地往下按铡刀，连蹦带跳地按了好几下，才算把草铡断。我瞟了一眼身子靠在墙上怀里抱着毛线打毛衣的她，好像没注意到我铡不动干草这尴尬的一幕，心里才有点平静。
“在家铡过草没有?家里可喂过牛?”她爸问我。我赶忙回答，以前家中喂过牛，也铡过草，不过是青草，没铡过干草。想想那时候刚从学校毕业，浑身真是没有一点劲儿，挑两桶水压得头缩着，腰弓着，哪还能谈得上有铡草的技巧?她爸对我说，铡草要气运丹田，两手攥住铡柄，膀子挺直，一鼓作气用力往下按，才能快速把草铡好。
她爸看我明显是个生手，第二次将麦草少少地往铡刀下续。但是，不一会儿，铡刀就被草塞住了，我用力地从铡刀缝隙里往外拽草。他爸忙指点，不能这样拽草，一定要顺着站的方向，向自己的方向拽草，否则方向拽反了，如果用力过猛，手会撞向铡刀口，会把手割破。要是割断了血筋，一定会把手弄残的。
就在拽草的时候，我往后退了一步，就听脚底下“唧喳”一声，一只不大的雏鸡正在干麦草里找麦粒吃，这只小雏鸡就这样被我一脚踩死了。她爸见状嘴里连连叨念：“可惜，可惜，好容易长了这么大。”
她妈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从厨房里跑出来，一看是我踩死了一只鸡，忙笑着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把我吓了一大跳，没事，没事，该死的小鸡，厚脸皮，就知道吃，也不躲着人。”我火辣辣的脸和怦怦直跳的心在她妈的开脱下才逐渐平静下来。
铡草之间，她爸问我，正月里喜欢看戏吗?我“嗯”了一声，说很喜欢看戏。她爸接着说：“你们村的《祝英台与梁山伯》、我们村的《铡美案》这两出戏都很好看，我很喜欢看。我们家的晓琴人很好，就是太实在。去年考上技校，因为我们家里没人干农活，她们姊妹几个年纪还小，都在读小学和初中，没人伺候那几头猪和这头牛，就让晓琴不上学，回家帮助我们干农活，她心理很委屈。你们结过婚以后，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待她，不能学陈世美。虽说现在社会没有包公铡美案，但若犯了王法，可天理不容呀!”
我又“嗯”了一声，抬起了头，回想起父母的婚姻不幸。我郑重地说道：“爸！您老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如果是因为我不好好待她犯下大错，您老把我像往铡刀里续草一样，送去法办。”打毛衣的晓琴听到了我的话，红着脸抱着毛衣跑回了自己的房里。
看着那口老铡，心中有很多回忆。自己清楚地记得，那是1993年一个收麦子的季节，也正是儿子出生的那一年，一家人都在麦场上忙着铡麦子。那时候收麦子是一家人用镰刀一刀一刀割的，然后再把麦子捆成一捆一捆，用板车运回家。路途遥远和烂泥地的时候，我们会用家中那头老牛拉车，我驾着板车，岳父赶牛。等麦子运到麦场，我们就搬来桌子和板凳开始铡麦子。为了便于麦子好脱粒，我们把麦穗头铡下来，我负责按铡刀。经过锻炼，我用铡刀的技术很快掌握并且也很熟练，一捆麦子往铡刀里一送，我用劲一按铡柄，就听“嗤啦”一声，麦穗头哗哗落地。当时只有11岁的小孩三姨竖起大拇指说：“我大姐夫铡麦好厉害呀，是我们家铡麦子的‘铡长’。”
记得1995年夏天，我和岳父铡好了牛草，等着小孩三姨放牛归来。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可她放牛很晚才归来。我们一家人都围着桌子吃晚饭，看她满脸生气的样子，一进门岳父就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牛呢?“栓在牛栏上，都怪你买的这头‘好牛’，越是下雨，我越是急着回家，它越不肯走，拽得我一身都是烂泥，我好不容易才给它拽到家。”小孩三姨气呼呼地向岳父撒气。
晚饭过后，我打着手电筒到外面牛栏上看牛。牛栓在树干上伸长了脖子，我赶紧回来跟岳父说，牛为什么一动不动了。岳父带着我儿子跟着我赶紧出去看看，岳父一看生气了：“这个小三子，她回来时把这牛绳给栓短了，牛站在这高的宅子上，晚上蚊虫叮咬它，它乱踢乱跳，跳翻过这牛栏，牛栏那边地势较洼，形成了牛上吊的姿势———那头牛被吊死了!铡好的草料，那头牛没享受一口。”
尚不懂事的儿子听到后，急忙跑回家告诉大家：“三姨把牛绳栓短了，我们家的牛上吊……吊……吊……吊死啦!”小孩三姨被岳母她们埋怨得直哭，气呼呼地说：“以后再买牛，谁爱放谁放，我高低是不去放牛了!”
自从那头牛死后，那口老铡刀就被岳父收了起来，平时几乎看不到它。随着家里添置了拖拉机、旋耕机，家中再也没有铡草喂牛这档农活了。如今再看看这口老铡刀，真感觉往事如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