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吃撑我的饺子

除夕将近，年味渐浓。逢年过节，吃，总是绕不开的话题。在这个充满一切可能和希望的新时代，吃一顿好的，哪怕是山珍海味：吃一顿饺子，哪怕是龙肉驴肉馅：吃一顿火锅，哪怕是重庆正宗的土火锅。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早已是稀松平常之事。

可那顿除夕夜的饺子，那顿吃撑我的饺子，那顿香鲜味美的饺子，却是我此生认为最美味可口的饺子，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直到永远。

那是40年前的1984年2月1日。我在日记中这样记录了当天的一些事情：

今天是除夕，在这除旧迎新的日子，心情特别激动。因为自己从学生向军人过渡时期的第一个春节就要到来。原来的春节都是在父母身边度过，这个春节却在部队度过，特别有意义。

咱们秧歌队今天进城露了一手，震动了龙井县城的老百姓，虽然算不上精湛和绝妙，却给老百姓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军人用特有的气质胜过了平常人。

这是我团拥政爱民春节慰问演出拜年的序幕。我作为这个集体的一员，感到自豪骄傲，能以秧歌奉献给龙井人民感到欣慰和满足。

除夕之夜，享受美好生活的温馨甜美，聚餐后又在零点吃了饺子直至吃撑。

在结尾，我还写了这样几句：独在异乡非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但使钢铁长城在，休叫北熊渡龙江。

日记里只提了吃撑这么一句，时光如流水，40年一晃而过，可我依然记得吃饺子吃到撑的那些细节。

那是刚刚经过2个多月新兵训练下到老连队不久的我，渴望能扎扎实实打一次牙祭，敞开肚皮饱餐一顿，大快朵颐一番。

正好除夕来到，晚上聚餐。可一个班八九个大小伙子，就像饥渴难耐的一群虎狼，三下五除二，风卷残云般就把一桌子算不上丰盛的鸡鸭鱼肉狼吞虎咽了下去。虽然吃得也还算饱，但我明显感到，油水不足，吃意未尽。

令我喜出望外的是，当零点到来，也就是农历1984年正月初一的钟声敲响之时，炊事班还安排了吃新年饺子。对于我来说简直始料未及啊，心里自然是乐开了花。

打从1983年11月6日抵达位于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龙井县的部队开始，我们除了偶尔吃一顿大米饭和馒头外，平时基本都是吃二米饭，所谓二米饭就是在一丁点大米里面，掺入大量的高粱煮出来的饭。菜基本也是老三样：白菜、土豆、萝卜。油和肉很少，菜里偶尔就那么几小块肉，相当稀有。

加上天气十分寒冷，达零下20多度，我们新兵天天在操场和野地里摸爬滚打，早上5点多起床出操跑步，晚上9点多才休息，中午不允许上炕休息，以免破坏叠好的像豆腐块一样的被子。有时太困太想睡，就趴在炕沿打一个盹。一天下来体力消耗很大，成天就盼着能吃顿好的抵御抵御苦寒。可以说肚子天天都在闹革命，用嗷嗷待哺，饿劳饿虾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在这种状态下，晚上聚餐后还有一顿难得的饺子吃，当然是乐不可支的，欢天喜地的。印象中我记得，这饺子是猪肉白菜馅的，饺子皮和馅都是北方兵在炊事班帮厨时做的。因为我们四川兵做不来饺子，帮不上多少忙，只有打杂的份。

饺子调料虽然简单，但吃起来简直堪称美味。一口咬下去，皮软，馅多，香味浓郁，油沁沁的，还没嚼烂，我就囫囵吞枣，赶快用筷子又夹起一个送入嘴里。我一口气吃了皮大馅多的20多个饺子。

班长见我们几个新兵吃兴正浓，有点刹不住车的样子，说话了：“你们别吃太多了，小心吃撑。可以喝点饺子汤，原汤化原食！”

“好，好，好！”于是，我们一个个新兵一边吃饺子，一边喝饺子汤，反正我是足足喝了一碗饺子汤。想着这样即使吃多了也能帮助消化。

就这样一阵猛烈操作和放开造下来，我吃得肚子明显大了起来，顿时感觉胃子撑得难受。因为聚餐时就吃了不少食物，离吃饺子时才5个来小时，这5个来小时里因为放假没有训练消耗体力，又吃了20多个饺子和一碗饺子汤，饺子汤下肚会把饺子发胀，胃子自然是受不了的，岂有不撑之理？当然，吃饺子的这些经验，都是我经过这次吃撑后才知道的。

下了桌子，我慢慢走回寝室，时间已经是农历1984年正月初一的1点多钟。有的战友开始整理炕上的被子准备睡觉，有的战友在一起玩扑克或聊天。我却因为撑得难受，想通过活动活动身体来帮助消化，就在炕上反反复复做起了仰卧起坐和俯卧撑。

可这还是不管用。那时又没有“江中健胃消食片”之类的药物可以帮助消化。班长见我这个状态就说：“叫你别吃多了，结果你忍不住。这样，你去外面操场上跑跑步！”

我一想，班长说得对，于是下床穿好棉衣皮大衣，戴好皮帽手套，冒着凛冽呼啸的寒风，一个人在操场上转着圈跑了起来。1圈，2圈，3圈......我足足跑了20来圈2公里多的距离，然后又用双手不断按摩自己的胃部，这样才感觉稍微好受了一点。

我磨磨蹭蹭回到寝室，见战友们基本都已入睡，我才摸索着上炕睡觉，躺在炕上好一阵辗转反侧才进入梦乡。终于，在梦中过了一个吃饱吃好直至吃撑，但又心满意足的除夕。

40年随风远去，40年沧桑巨变。这个吃饺子吃到撑的亲身经历，我每每想起就笑自己的贪吃和无知，也笑自己的可爱和憨厚。但这就是当年真实的生活，真实的新兵蛋子，真实的我。

当年18岁的我，如今已年近花甲。在全民早已实现小康，物质和文化生活极大丰富的今天，我不敢说人人顿顿吃香喝辣，山珍海味，但像40年前逮着一顿好吃的就猛造以致吃撑的事情，一定会越来越少甚至绝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