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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万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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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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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农一起吃饭

●吴万哲

我是个坐办公室的。坐久了,毛病便不少,特别是消化功能特差,望着丰丰盛盛的细米白面味同嚼蜡。

又到中饭时间了,来到街头,进了一家小饭馆,要了一碗面,还特地添了些附加条件:做要切细点,下要多煮一会。桌对面坐着一瘦精精的老农,重重叠叠穿着几件没系扣的旧单衣,浑身散发着泥土味,正低着头在兜里摸索钱,捏捏摸摸掏出来一把毛币,“啪”“啪”唾了几口唾沫,反复数了好几遍,才大着声说:来一碗扯片。给,钱!他精瘦,身骨却硬朗结实,说话声如洪钟,惹得满屋人看。

我不仅来了兴致,问:你老高寿?他朗声道:79!我叹曰:真看不出。他亦哈笑:人都说我年轻,我不操啥心。我和他答讪。老人很健谈。说,咱一个农民,种菜的,能吃能睡!我说:你一年能卖四五千元不?他马上“咦”地瞪我一眼:把……放下了……我只种了一亩多地,咋能卖那么多的钱?我知道他想说“把屁放下了”,口形早已摆好,却感觉不雅,硬生生给憋咽回去了。我佯装不知。他补充说:一年也就能收入一千多元,够吃够喝就行了。

这时,他的面上桌了。他用筷子高高挑了,扯开老鸦一样的大嘴,喉咙喉咙就吸,小小饭桌上辣子油水乱蘸。我禁不住又问:一千多元够吃么?他含了一根长面,语词不清说够了,人家吃好咱吃瞎,人家穿好咱穿烂点就行了。一斤熟肉一点点,张嘴就要几十块,咱不吃就对了……说着他叼着嘴里的面,匆匆跑出饭馆。原来他卖菜的架车子就放在门前,来了个买菜的,他又出去做生意了。一会儿,他又回来。手里抚弄着被人揉搓卷了边的几张毛币,一边用老长的指甲抚弄一边一脸的笑。我笑说:又做成了一笔生意?他笑说:卖了二斤菠菜,又挣了半碗面钱……

老人又吸自己的面,算吸算说自己的情况。他有儿,两个呢,儿子却都不管他。他看清了,啥都要靠自己呢,务弄了一亩菜,一年劳作六个月,收入一千多元。他又说,这市里人好,他的菜把把捆得大,洗得干净,尽是熟人买哩。一次,天黑尽了,还有三把菜没卖完,他送给一个老婆,原想不要钱,没想老婆却给了他一块钱……

老人喉咙喉咙极香的吃面,惹得满屋人看。这时,我的面来了,好多天了,我第一次感觉肚子饿了。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挑起长长的面,张大嘴巴……老人喉咙完一大碗扯面,也不用桌上的餐纸,只用手抹抹嘴,拉起破旧得没车箱的架子车,哟喝:卖菜喽——慢慢远去。

小饭馆的人都议起了这老农,说他一定能活百岁的。说你不看咱们城里人,吃得好喝得好,穿得也好,活轻省夏天太阳晒不着,冬天冷不着,可也活不过他的。我学老人的样子“喉咙”起面来,好多天了,第一次感到了饭的香味。我是个坐办公室的,坐久了生理的心理的毛病不少。我的劳动量大么?大,有老人的大么?我的待遇差么?差,有这老人的差么?心底里不觉涌上一种异样的滋味……

2004年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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