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咏九章

雪 花

那是花鸟虫鱼美丽的赶赴，那是猎人和走兽

在追逐和被追逐中轻薄的凉，干净的伤

那是二十年前的你我，清唱的天涯与海角

那是隐秘的蓝，盈盈的眼眶，微微颤抖的肩膀

那是尘世反复彩排后，一条向远又打折的河

那是村庄与远方，沙流与驼峰

宽恕和被宽恕之后，清洁，隐忍的花朵

一朵，两朵，三朵……

千万朵白蝶飞入山川河流，花草树木

落在蓬勃风流的春天路上

午夜雪落

草木，坡地，林中的麋鹿——

大风过境时的慌张，埋藏脉管中的火

一些还没来得及兑付的存折——

站在枝头的鸟雀，柿子和月光

一首还没来得及唱完的歌——

跌落在地的瓷器，情人的眼泪

——午夜雪落，山野沉寂神秘

所有的晦暗不明轻盈落地，止于静谧

岁月推窗。远望——

辽阔的月光，辽阔的白

接受午夜失眠的时光，也接受

温酒泼茶的生活；接受落白的庭院和菊香

接受起伏远山的波浪，也接受

远处新鲜的草香迭代冬日的苍黄

接受——

是敬畏，也是欣赏

午夜雪落的声音，多像梅树

高岗上茗雪炸蕾的凛冽骨朵

妥 协

必须放下不愿放下的，必须接受不想接受的

妥协，不必手持明晃晃的刀斩杀内心的河

不必拒绝加入春天的帆影和号角

妥协是一些痛一些伤，与过往相视一笑

席地而坐；是生活与理想对饮八百盏后

握手言和的山月和风光。不必隐藏和忧伤

不必为一些空白和裂隙后悔徜徉

帝王臣子，圣贤庶民，古往今来

在川上，望江长叹的

何止一人

后 悔

张枣的梅花，小小的红似血，似伤

落满狍子和山雀出没的山岗，满腹衷肠

日渐消瘦的山岗挂着瘦瘦的月亮

风，瘦瘦地吹着。一生中后悔的事很多

低首颔胸或深情仰望，都有说不尽的薄凉

说不尽的短长。比如——

还有很多蜂箱没有来得及搬出蜂房

还有很多籽粒没有撒入土壤

还有很多很多话没来得及说给你

只说给了秋风和月亮

站在冬天的河床，惭愧于一些干瘪的果香

收起怅惘，不看南山，不看梅落

听雪花轻敲门窗，宽厚地

接住另一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