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盖的月

1.

所有的牛羊都已安睡

所有的鸟鸣都已偃息

草木深处，万千虫豸

如狮虎：低吼

月声汩汩草甸湿地浩荡的清辉

河水淙淙黑颈鹤远古的秘密

夜半，一个旅人听风而起

月照千里，野花高举

一只草原狼高岗伫立

不长啸，不悲泣

2

有多少人身背竖琴箭袋而来

有多少人怀揣风沙而去

风吹诺尔盖，风吹孤旅

山口桥头，高耸的玛尼堆

日复一日，逐渐加深雪意

寺庙碉楼，猎猎的经幡

摇摇晃晃月朗星稀的高地

灵与肉破败的鞍辔

3

有多少篝火，就有多少卓玛

起舞桃花红，梨花白的山野地

有多少烈酒，就有多少扎西

高亢永恒不落的高原雪域

4

大学图书馆的你

长发如翼，击水千里

高原腹地密涅瓦的鹰

既冷冽又无枝可栖

父亲送我的英雄牌钢笔

澎湃了多少蓝天白云的日记

此刻都成倒叙。三十年

都不敢轻易提起

5

月光。石头。草原。高地

——告诉我，爱你

是风雨，还是玫瑰

——告诉我，恨你

是月亮，还是鹰笛

在春天里提前想到了冬季

满天的星星是别在苍穹胸口

捂不住的热泪。那块

扬起的花手帕是深情地挥别

还是清凉山岗反复徘徊

犹疑不决的低语

河水远去，沉溺的人

绑缚于命运，还是

绑缚于爱与欲的洼地

6

有多少烟火尘灰，可以

承受大风过境的摧毁之力

有多少明伤暗疾，可以

荡漾野花野草的香气

有多少誓言，可以

解释鹰与大地的星辉

——我就在这里

恰似稻草人，随风

而落，而起

身在月夜湿地，如何

写意风吹麦浪的诗意

7

靠近你，在一片皓月里

润色内心的猿鸣孤帆

靠近你，在无人的夜里

只想抱着自己大声哭泣

把仅剩的血性打捞出

原始的纯粹

8

挽弓于山水，山水尽显憔悴

对视于虫豸，峭崖裸露森森寒意

追逐于虎豹，草木已毕现凶器

和解于自己，城头已挂满白旗

9

抱着星月，给秋风以安慰

割肉喂鹰是佛的慈悲

岩羊在峭壁间奔跑

跳跃，躲藏，呼吸

雪豹在追逐和被追逐中

追逐自己。我是自己

的伤口，也是自己

夜夜热泪盈眶的风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