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颂（五首）

石头颂

安身立命于高原戈壁

山川草木，泥沙溪流……

这是怎样的，守口如瓶的命运

这是怎样的，欲言又止的魂灵

日月星辰，草色流云

停落的虫豸鸟兽，鱼虾岸影

掩不住岁月低吼的丰盈水声

高蹈的稗子，看不到低处风暴

金属的骨殖，血性的羽翎

缄默，并非出入尘世

固有的印信。习惯了月下人

生死诘问，看遍了江岸渡口

过往风流。所有的欢愉疼痛

不舍遗恨，不过是前朝后世

轰然炸裂之时，浮沉

短暂人间的齑粉烟云

人 间

你所说的人间都在打捞

你所说的深渊，明喻暗喻

都有割肉喂鹰的悲悯

翻过墙头的松木梯子，扶不住

飞去又折回的琴声。午夜星辰

漂浮不定。淹没于清晨刺耳的闹钟

加入地铁口拥挤的人流

猛然的一次回头，醒目

草木深处虫豸卑微的回声

隧道内的广告烈焰红唇

车身在幽暗中呼啸前行。车厢内

死亡般的寂静，碾过滚滚红尘

每个站点上车下车的人

都匆匆一副疲倦肉身。留白处

一朵野花高擎颤微微的人间内心

余响

雨声如瀑鸣。撕裂清晨的寂静

落下之前必有什么席卷空无一物

的天空。你看到的这种虚无

必有神秘之力汹涌。无论

起身推窗，还是依附残梦

挂在外窗沿的几颗雨珠

危险而透明。似乎抓住什么

就是什么。清晨，必须忍住呼吸

粗重，像秋水忍住滂沱之前的瀑鸣

打开，废墟之上也蓬勃袅袅水声

二十七楼空荡荡的房间

一个人伫立窗口等待另一个人

从大雨中走出：促膝相谈

这个八百里加急，有些慌乱

有些无处可倚的深秋。而雨雾

遮蔽远山近林。雨声硕大

打在远处那座烂尾楼水泥

主体结构和打在楼下车棚

蓝色铁皮棚顶空泛的响声一样

持续惊心。那个人迟迟不来敲门

静夜思

星月空明。深秋仅剩的虫鸣

归于风声。偶有月色寒凉

一两片鸦影。望月之人

力图在一块天上的石头中

攫取一两点星火煮酒暖身

单薄的影子在日渐衰落

的水声中反复拉伸浮沉

高举过水草鱼虾的河中石

凸显沧桑月明。潜行的蚯蚓

深处，扭动闪电雷鸣

最初的草色，最后的泥泞

同归殊途。所谓命运

从来不与长夜琴瑟和鸣

旧怀表

时间，停在零点零分

民国的铜有着月亮的波纹

古色古香，深重人间之锈

尚有余温。打开表盖

一个女子旗袍半身，发髻如云

静止时空，高耸年代风流

我没有见过姥爷，姥姥

母亲说：城里的老人

先在茶馆，后在中央大剧院

都听过她们的三弦和嗓音

文化大革命，一个晚上

她们手牵手悬梁自尽

留下一只怀表

时间，停在零点零分

不知是怀念，还是习惯了疼痛

母亲一直没有修。好像她们

从未来过这个世间，也从未

打算再投胎转世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