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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宇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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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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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茶


商宇宏

茶,是中国文化的缩影,从云南的普洱到山东日照的绿茶,可以说中国这片厚土从南到北都浸透着浓浓的茶味。

茶这种普通的树叶从什么时候变成饮品不得而知,连“茶”这个字的使用也是从中唐才出现,之前多作“荼”。陆羽所著的《茶经》载:“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其认为茶最早是由神农发现的,但此语也颇具猜测性,并无定论。华夏人文始祖黄帝亦“姓姬名荼”,所以茶和中华文明是具有渊源的。

云南是个盛产茶叶的地方,然故乡滇北却鲜有茶树,只知道一种雀嘴茶,这种茶因牙尖形似雀喙而得名,然其产量极低,并且都是野生散漫于山间,并无人工栽种,因此滇北很少延伸出更多的茶叶经济和茶叶文化。

我对茶叶所有的印象都伴随着曾祖父和火塘。我有生以来喝的第一口茶就是祖父在火塘边用土陶罐烤的,那味道一直停留到现在,是一种很有温度的回忆。曾祖父说他第一次喝茶是去娶曾祖母时候,是他岳父在火塘边给他烤的茶。当时还是民国中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经从中原袭来,并淹没了这个远在西南山坳子里面的彝族村庄,从此婚恋已无自由。曾祖父之前并没有见过曾祖母,那一次娶亲让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也许不是曾祖母的容颜,而是岳父的那一杯烤茶,毕竟曾祖母在很早的时候就永远离开了,而烤茶则一直陪伴他到生命的最后一晚。那一晚,曾祖父和平时一样坐在火塘边喝着烤茶,次日天明他已回归祖地。

我和曾祖父在生命中的交集不足十年。我的脑海里能清晰放映出来的记忆也只有他那花白的山羊胡子和那堆在火塘边烤茶的身影,火苗扑窜着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当时火塘里的火终年不灭,边上放着一把将近有水桶一般大的黄铜茶壶。它的材质是我从被磨得发亮的壶把上看出来的,不知道它被提起放下多少个来回才显现出本色肌肤,如今回想起来,人的手确实是最耐磨的,胜于铜铁,唯一能与手抗衡的非岁月莫属。那是把憨厚的茶壶,里面的水和火塘里的火焰一样无休止的沸腾着,它永远没有休息的时刻,快要喝完时候赶紧又加上几瓢。那时没有水壶之类的保温工具,想要即时取到热水只能用这样的土办法。这把不知道传了多少代的黄铜茶壶和烤茶有着密不可分的亲缘关系。两年前我曾在老屋的楼梯下见过它,上面落满了灰尘,壶盖已经和壶身锈为一体,我试图分开它们,但最终无济于事。

烤茶总是在晚上进行。晚饭后大家都会围坐在火塘边讲古论今,这时曾祖父就拿出烧得漆黑的土陶罐放在火炭上温烤,待陶罐发烫至闻得到青土的焦味时,抓一些茶叶放进去,随后揪着陶罐的耳朵反复簸筛,这时黄铜茶壶斜下身子,里面的涨水瞬间冲入陶罐,茶叶的清香裹着溅起的草木灰奔向屋子的各个角落,不断叩击着人们的鼻腔。烤茶就这样制成了。之后曾祖父极力控制着颤抖的右手小心翼翼的把陶罐里面的茶水倒进碗里,显得无比爱惜。

曾祖父很爱喝茶,尤其对烤茶最为钟情,因为它的焦香的确让人痴醉,但是让曾祖父爱上烤茶原因并非其有独特的味道,而是由于当时生活条件困难,买不起好的茶叶。这些原本劣质的茶叶经过高温的洗礼后最本真的气味被激发出来,在滚烫的热水里它们涅槃重生。这种味道是是那些一克千金的茶中贵族无法比拟的,因为它们载不动那些厚重的往事。

在曾经那个贫寒而饱含温度的年代里,烤茶一直是固化家庭气氛的重要介质。一杯烤茶、一把火烧蚕豆把家人的情感紧紧的抟在一起。村中常会有人来串门,你来我往,亦是用一碗烤茶招待,那种氛围至今已无从寻觅。

    春秋如歌,敬往事一杯淳厚的烤茶,它味道是一种戒不掉的瘾,这种瘾已是永远品不尽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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