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把你的歌声留下

一走进K厅的包房，就听到一阵热烈的掌声，我错觉地以为是朋友们对我的热情，心里纳闷着为何我有这样的待遇？待我坐定，旁边的老E对着我耳语，你的亲家Y歌唱得真好，一首《小白杨》唱得字正腔圆、荡气回肠，比你唱得好很多。老Z建议Y去参加重庆电视台的娱乐节目《挑战30秒》。我知道我的沙哑嗓音难登大雅之堂，我也相信老E和老Z在陈述实情，没有官场上常有的违心的恭维，于是心里对Y的再次演唱有一些期待。

不知不觉，人生就走向了老年，儿大女成人后，社会关系中就多了一门亲戚——儿女亲家。我们生活在现代社会，又身处在不太在意繁文缛节的城市，对传统的清规戒律没有太多的“讲究”，加上时空的阻隔，这一门“亲家”虽然已经有了几个年头，却只是在理论上认识的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

近日，网红城市的声名鹊起，引得遥远的亲家也请假随儿女到重庆一游，开启了亲家间的走动。熟悉的陌生人，不认识的亲家相见，或多或少有些忐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分别在东北与西南，时空及文化背景决定了从陌生到熟悉需要时间和契机。现代生活追求独立，而释放或展示都是乐趣，在基本礼数表达后，Y接受了与我们及我的朋友一起K歌的安排。想不到的是，这成为一次饱耳福、促了解、缩短距离的愉快的歌友会。

我坐在K厅包房靠边的空位上，距离Y有一点空间，在朋友们的安排下，我唱了《花瓣雨》，很认真地在唱，希望能够抛砖引玉，让小小K厅里的歌声能够出彩。一会儿，音响里飘出了《洪湖水、浪打浪》的前奏，看见Y站立起来，手握话筒走到场地中央，挺胸收腹深呼吸……这首影响了几代人的民歌经典，所勾画出的荷花争艳、荷叶飘香、藕白鸭肥、鱼虾满舱的丰收和幸福，当年成为多少人对富足生活的解读和向往，优美的旋律又使多少意气风发的庙堂居者和江湖处人成为发烧友。

2016年我去澳大利亚探亲，与一群台湾朋友去camp out（露营），在灿烂的星空下，面对翻着白浪的大海，大家围坐在草地上抒发情感，我就唱了这首歌，打动了在场的台湾朋友们。一位台湾朋友问我：你唱的是你们当地的民谣吗？我一时无言以对。是民谣吗？是当地的吗？又是又不是。为答谢他们的欣赏，我还唱了一首由台湾作家席幕容作词的歌颂两岸骨肉情谊的充满人性美的歌曲《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如今再去澳大利亚，那帮朋友已经走散了，美好却永远留在了心里。Y自豪而赞美地唱着“洪湖水，浪打浪，洪湖岸边是家乡”，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节拍微微地左右晃动，就像在舞台上载歌载舞。歌声表达出的丰衣足食、人与自然和谐美好的动人景像和溢美之情，感染了在场的一位女士，她主动应和，变成了男女声二重唱，动听的旋律和美丽的意境打动着我，也打动着并不了解这首歌背景的80、90后们。

稍作休整，Y又唱了一首寄托着思乡美好情怀的军旅抒情歌曲《想家的时候》，那纯洁的情愫听得我心情激荡，那是一位深情的父亲在倾心诉说，恨不得在场的所有儿女都能读懂他演唱的弦外之音，看到爱家爱子的一腔衷肠。

我挪身坐到了Y的身旁，贴耳询问他是否参加过电视台的选秀节目并转达了老Z的建议。Y告诉我，他将演唱一首最“拿手”的歌曲，想到他已经秒杀全场，还要以一首高水平演唱结尾，顿有洗耳恭听之悦。我看见Y选择的是青年歌唱家雷佳的作品《芦花》后，想起了几年前，重师音乐学院的一位同学希望在我们的大型广场活动中表演这首歌而试唱的情景，在歌声中绽放青春的美好时光依然历历在目。

《芦花》既是一首高品味的艺术歌曲，又是一首浪漫和热情的情歌，歌词简短纯朴，情真意切；旋律悦耳流畅、优美而富有神韵，既直白又含蓄地表达着一种情怀。芦花是一种极为普通的花絮，没有怡人的清香，没有娇艳的花容，就像平常人家的生活。但它仍然有鲜活的生命力和缠绵的人间真情，犹如普通人的感情，同样寄托着令人钦佩的高尚情怀。情与爱，这人类永恒歌颂的主题，让多少人魂牵梦萦。Y动情地演绎着这首亲切感人的歌曲，跌宕起伏的韵律美，没有刻意煽情也让人怦然心动，我仿佛看见无忧无虑、悄无声息又漫天飞舞的芦花，美得连绚烂的彩云也羡慕地一路追赶，这样简单幸福的生活之美，普通人可以创造，生活也会回馈给普通人。

Y演唱完毕，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在与他击掌的一瞬，时空在缩短，心灵在靠近。我知道唱几首歌曲，不足以走完从陌生到熟悉的过程，但音乐是无障碍交流的载体，能够承载着真诚与友善去沟通心灵，进而去追寻“遥距天涯，又近在咫尺”的理想愿景。歌声可以言志，可以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情感，“芦花白，芦花美，花絮满天飞。千丝万缕意绵绵，路上彩云追”。这平凡事物中自然状态所展示的平凡生活中的朴素美，淡雅纯洁而令人向往，是普通人的生活写照，也是我花甲之后的人生追求，我更希望它能成为我与人沟通与接纳的基础。

走出K厅，已是零点以后，第一次这么晚走出K厅，心情还沉浸在Y美妙歌声的意境里和唱出心声后的喜悦中……此时，我坐在电脑前敲打这篇文字，窗外飘来《芦花》的歌声，“追过山，追过水，花飞为了谁？大雁成行人双对，相思花为媒。情和爱，花为媒，千里万里梦相随”。我知道，其实这只是“余音绕梁，三日未绝”，此时的Y 已经回到遥远的东北，已经回到了生活的常态中，也许正在为工作上的繁琐事务忙碌，也许正在为利益的摩擦焦头烂额，也许正在为柴米油盐奔波，也许正在放声歌唱美丽生活，无论怎样，我都要对他说：在共和国版图的对角线上的另一个端点，在一群陌生朋友的心里，留下了你的歌声，留下了你的微笑，留下了你的真情……

2018、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