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师范大学历史系的学生,师范大学在成都,家在重庆,每当放假和开学,都会有同学相邀,一起结伴乘绿皮火车回家或共同赴学校。
章姐是二姐的同学,她的家也在重庆,就在相邻的几条街处,也可以称为是街坊。我第一次见到章姐是我刚进入小学时的一个暑假,一群生机勃勃、青春昂扬的女大学生扎着短辫、背着简单的行李,结伴去火车站乘车去学校,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朴素的衣着掩饰不了含苞欲放的青春活力,艰苦甚至是贫穷的生活,使这群本应如花似玉的姑娘面带菜色,天然去雕饰。唯有章姐与众不同,身着一件白色连衣裙,长发齐腰,面如桃花,美若天仙。白里透红的皮肤和与众不同的打扮,使她于窈窕淑女间鹤立鸡群、木秀于林,浑身上下绽放的那个美丽,顿时就撩动了一个7、8岁小男孩的幼小心灵,成为小男孩心中出现的第一个倾国倾城的“女神”,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抹去。
几十年后,已经长大的小男孩与章姐并不认识,却还在用文字记录着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被异性触动的感受。在那个封闭的年代,人们对美的表达都是压抑的、含蓄的,回避的,像章姐这样“敢为天下先”,敢于勇敢地展示自己美丽心愿的人,是有风险的,需要极大的勇气,因此令人刮目相看。养母善意地在背地里给章姐起了一个雅称“风流人物”,大家都感觉恰如其分,从此,“风流人物”成为章姐的代名词,在我们这个范围里流行。
我清楚地记得大学时期二姐的照片盒里有一张“风流人物”参加游泳比赛时的照片,章姐站在出发台上,双脚牢牢地抓住地面,躬身专注着等待发令枪响,包裹严实的深色泳装和白色泳帽,没有挡住雪白的肌肤和火辣的身材,妙龄女子大胆的“运动秀”“泳装秀”,犹如一朵含苞欲放的出水芙蓉盛开在人们的心里,撩拨着多少青春躁动的男同学本来就不平静的心弦……我不知道章姐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可是我去过一次章姐的家,一个小洋楼的二楼里,大大的窗户有宽宽的窗台,挂着薄薄的窗帘;枣红色的门有些发亮,那个年代比较常见的木地板擦得很干净。房屋中间有一张大大的圆型桌子,桌面上随意地放着几本书,其中有一本是16开本的,我清楚地记得是一本关于演奏手风琴方面的书。我来到章姐家门,就看见一个高大英俊的帅哥身背着手风琴坐在圆桌边,陶醉地演奏着节奏明快、情绪激昂的乐曲。太阳的光芒从窗外射进来,照在帅哥年轻的脸上,帅哥踌躇满志,光芒万丈,这美不胜收的画面令我赏心悦目,生活比艺术更美丽,这大概是我人生的第一堂“美育课”。
当时我不知道帅哥演奏的是什么乐曲,很快随着普及“样板戏”的浪潮涌来,手风琴热有些疯狂,我就知道了是《马刀舞曲》,是西班牙的乐曲,帅哥是章姐的弟弟,我估计是一位音乐学院的大学生。那个年代能够供养孩子上大学的家庭都非同一般,何况一家二个孩子同时都上大学。以后才知道,章姐上的是师范大学,师范大学是免费的。但是,也可以肯定章姐的父母非同一般,章姐的家庭也非同一般,这种家庭的教养和教育结果也非同一般。
过去了若干年,我在行政机关里工作了相当时间,人生也走过了一半。某天,我到一个区去“指导工作”,坐进会议室就看见一个并不年轻却依然婀娜多姿的女士,像一阵风似地轻盈地飘来飘去,这个女士穿着黑色套裙,胸前的大V领露出柔软的花衬衣,依稀可见白白的锁骨,脚蹬黑色高跟鞋,优雅端庄、大方美丽,很文艺。会议桌上摆放着姓名座牌,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我断定这个风韵犹存的“资深美女”,就是当年的“风流人物”,我儿时心中的“白天鹅”。
例行的与会者介绍开始了,一听吓一跳,风流人物已是副区长了,分管的工作之一正是我效力之业。几十年过去了,时代发生了多大的变迁,人世有着怎样的沧海桑田,可她轻盈依然、美丽依然、风流依然,成家立业都不逊于同龄人、同代人,似乎也从来都没有压抑过自己,令人佩服,我心里升起了一股敬意,感觉这样的人值得学习,自愧弗如的我没有去与她攀谈过往,工作完成后就再见了。
又过了一些时候,我与章区长在会上相遇,我估计她快离任了,也许这次就是我们相会的“最后的晚餐”,于是偷闲主动与她招呼聊天,并告诉她我幼年时对她美丽的感受和记忆。她已经忘记我了,也许压根就没有对我的印象,但记得在二姐家的往事,也依稀觉得有一个小屁孩儿,没有想到如今成为同行或同事了。我特别关心当年那个帅哥弟弟,才知道帅哥弟弟早已成长为某艺术院团的团长,正如日中天。聊天的过程中,我想到了时尚流行的“人生赢家”这个词语,在我看来,上帝太眷顾他们,两姐弟出身门弟高、智商高、情商高、颜值高、运气好,自己也努力,都成为了本职工作的内行或能手,所以梦想对他们总是成为现实,过去与今朝,人生总风流。
2016、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