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亮之前

凌晨五点，浓稠的黑夜突然开出一条光线，由此渐渐迸出越来越多的光，天际像是很近那样，一点点明亮起来。

我坐在窗前，在天亮之前，贪婪的将这样惊艳的时刻收入眼底，心里盼望着，天亮得再慢一点，再慢一点，否则再见这样的时刻也不知道会要多久。

一个人生活的日子变得很慢，从天亮到天黑都被生活占据。入了秋的广州天黑的很早，也再不能在下班后看到晚霞，如今走出办公楼，迎接我的是尚未黑尽的混沌的天，一如这日复一日的人生。

洗漱完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灯火闪烁，心里毫无波澜，与这毫无喧嚣的夜一样，也与三年前在贵阳的夜里一样。而至少，那时心里还做着考研上岸的梦，还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只是也会在深夜里出神的望着窗外，渴望天亮得再慢一点。

“我们不是在这里过着这样的生活，就是在那里过着这样的生活，所以我们生命中必经的事情，真的又会因为地域的不同而不同吗？”

在那些自由的日子里，我渴望每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也享受落雨的滴答声，而当生活只剩忙碌和生计时，对于今天有着什么样的天气却只剩下麻木，只在一场梦醒后看见没遮严实的窗透出的光，心想：天又亮了。

天亮了，世界就不属于我了。

小时候喜欢看电视，总是趁爸妈睡着了和姐姐弟弟追晚上十点的剧，两集电视很快放完，就心有不甘的去睡觉，但有时候也会在看到一半时被醒来的爸妈一顿骂，就更心有不甘的去睡觉。那时候在想什么呢，在想夜再长一点，电视剧能再长一点，明天来得再晚一点。想着想着便也睡了过去，冬日里醒来天甚至还没有亮，踩着路灯上学，小小的身体在那条不长的路上走着，走着走着天就亮了。

天亮了，就要面对很多丑恶的东西，比如同学的欺负，老师的偏心，和课堂上的昏昏欲睡，而这一切的不快乐只有在下课铃响时才能告一段落。时至今日，我仍然认为那时的自己过得并不好，但苦中作乐一直是我的强项，所以那时稚嫩的我，只把上学当做必经的苦难那样的，受着……

对于一天的期待，只有日暮时分，和院子里的小伙伴四处奔跑，倒也能找到几分属于童年的快乐。天黑时我们就各自回家，我们看着电视直至夜深。快乐在天黑时结束，而痛苦在天黑之前就降临，比如早起，比如在学校的一切。

说不上希望或者不希望，只是确实并不期待天亮。

期待的只有自由，我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自由，但至少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只有在夜晚我才是自由的。不用精致的妆容，也不用与人虚与委蛇，没有一定要完成的任务，世界也在此刻静了下来，我才有机会做回自己。

就像小时候一样，走过的这些路里，我从未觉得哪一段人生是无比痛苦的，因为我总能在那些乏味甚至痛苦的时间里，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并且享受其中，才让日子不至于难过。

想起在某个失恋的夜里，我毫无困意，也说不上多难过，却也习惯性的回避关于过去的回忆，脑子几近放空，眼睛早已疲劳，但注定入不了眠。心里无比清楚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但仍然会因为狼狈的收场联想到从前的妥协，觉得悲哀和幻灭。夜好像很长，长到我翻了无数个身，看了无数遍时间，强迫自己无数次入眠，它都无动于衷。

不想要天明，不然显得为此一夜未眠十分可笑。

大概过了几个这样的夜，我终于能安然入睡了。而失恋的悲伤也渐渐淡去了，只是牺牲了我几夜的好梦，还挺让人可惜，所以我宁愿能在该放声大哭的时候哭出声来，而不是分不清生气还是难过的辗转反侧，如同在森林里的迷雾里找不到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站在原地，等迷雾散去。

等到迷雾散去时，也许就有出路，也许早已身死其中。

过去种种如梦一般，让我在如今平静的日子里一遍一遍咀嚼，也快要忘记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从前的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算不上是梦想中自己的样子，但似乎也没有太差。

白天在高楼下穿梭，如每一个在这个城市生存的人一样，高高的楼挡住了赤色的晚霞，只剩下红底的高楼剪影。麻木的同事们甚至没有抬头多看一眼，只有我呆呆望着窗外，想起去年春天，和室友一起在鼓浪屿看到的晚霞，和踩着沙滩追的日落。3月的天还有点凉，但我们仍一起站在礁石上吹着有些凉的海风，看着太阳沉入地平线。

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和转瞬即逝的晚霞，身边是一群年龄当好，一拍即合的人，于是在我的人生里，这段回忆便就此有了一席之地。

是天时，是地利，也是人和，是难以再复制的一场关于青春的梦。

在忙碌了一天的夜里，写下这些文字，时间便过去了大半，入睡前我还有一点时间留给自己，去回忆，去学习，去享受，去做自己。我尽情享受夜里这几个小时，否则明日天明，世界又与我疏离了。

撒野，在天亮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