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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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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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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百年话柴草

世纪百年话柴草

玖鼎

家家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要生活就离不开他们。

据说唐伯虎也留有一首诗:

柴米油盐酱醋茶,般般都在别人家。

岁暮清淡无一事,竹堂寺里看梅花。

“开门七件事”都不能具备,可见日子有多拮据。但作为诗人,他要保留骨子里最后的一点清高——“竹堂寺里看梅花”,饿肚子可以,不能饿了精神。

柴被放在了首位,可见其重要性。没有柴草,生米做不成熟饭。

我们家乡那时是水稻产区。虽然出产稻草,但是我们却不烧稻草,因为稻草一方面不赶火,一烧一个黑洞。另一方面稻草是耕牛的过冬粮草,烧不得。牛都不够吃,哪里可以做柴烧?

印象中的柴草主要是猴子茅草。我的三叔经常回忆他小时候在对面山上砍猴子茅草的情景。常常是顶着霜冒着雪去砍这些柴草。由于一大家人,柴草消耗量大,烧柴特别多,常常出现灶里断了柴草,所以几乎每一个冬季,天天都要砍柴。因为白天要出工挣工分,挣口粮,还有许多别的事情要做。因此砍柴,只能在清晨,冬天的清晨往往不是霜就是雪。非常的冷,那种彻骨的寒冷,至今让他记忆犹新。

猴子茅草还有一个重要作用,那就是盖房子。我的父亲回忆他小时候,带着兄弟四人利用早晨的功夫砍猴子茅草,主要是又饿又冷,那种苦与累,他终身难忘。

猴子茅草有粗壮的茎杆,比较耐烧。烧起来产生的热量大,但这种猴子茅草只有对面高脚寺那一面坡上有。那一面坡与邻村交界,常常有邻村的牛群过来啃食。猴子茅草和庄稼一样,是需要养护的,不能让牛吃,牛啃过的猴子茅草长不高,到时候就砍不到柴了。

农业学大寨那几年,到处改梯田,因此没有了柴禾的山林,也没有了放牛的山坡,那几年柴禾非常紧张。生产队专门派了一个壮劳力,原来的民兵连长,我多次看到邻村的十几头牛,过来啃食猴子茅草。我亲眼看到护坡员挥舞着长长的竹竿,抽在牛身上,啪啪作响,将牛群赶出了坡地。还把放牛娃痛骂一顿,警告他这是我们生产队的柴草坡,不能放牛。当然,我们生产队的牛群是不会在那里放牧的。都在水库湾里,那里有大片的水草地,还有大雁湾里松树林里。柴草坡的猴子茅草,一直要养护到水稻收割。收割完水稻,又要分柴草的山坡。将像扯布一样,每家都可以分到一片山坡。趁农闲,或者早晚的时间砍柴。砍下的猴子茅草铺在坡上晒一天或几天。由于这时的猴子茅草已经干枯了,这时候可以趁着天晴早上砍,晚上就可以收了。

这时山坡上的猴子茅草,就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猴子茅草已经成熟的茅针点缀在猴子茅草顶端,闪着金属一样的光泽,一阵风吹过,猴子茅草随风摇摆。在阳光下闪着幽暗的,金属一样的光泽,仿佛置身于海洋的波涛之中。

由于砍柴的时间不一样。砍过的和没有砍过的,形成鲜明的对比。远远的看去,就像山坡铺上了一片条带地毯。人们将捆扎好的柴草,顺坡滚下来,再用钎担挑回家。钎担是一种两头尖的扁担,就是扁担的两头个套上两个尖尖的金属端,这样便于直接插进茅草捆,它主要是用来挑草头(稻谷捆)的。钎担的使用是有技巧的,必须把握物体的重心,否则就会旋转,挑不好。

挑回家的柴捆,会堆成房屋的样子,便于排水,我们称它为“柴箩”。这个“柴箩”就是一年的烧柴。如果不够,还要将田间地头的草棵子砍一些,晒干一并堆到“柴箩”里。

堆好的“柴箩”,就真的像一座房子。表面盖好稻草防止过水受潮。每天烧火的时候。就从“柴箩”的一头扯出一个来,每天如此。如果要准备好一年的烧柴,那至少要准备三百多个。如果不够,那就会去借,柴通财,一般是不会借的。为了防止缺柴草断炊,就会在平时收集一些农作物的秸秆,比如油菜梗子、麦草。油菜梗子不好烧,必须干透才行。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前一年准备,干过一个夏天,等到来年再烧。小时候我们家的孩子多,即使准备的柴草够数,也有缺柴草的时候。我在八岁的时候就可以炒菜做饭。特别是沥米汤的那种米饭,烧柴特别多,而且还要一定的技巧。很多大人都煮不好,往往会涵浆,煮成夹生饭。而我就会做这种饭,一时传为佳话,大人们都羡慕我的母亲,说她有福气。

我们人小,往往从下面拉扯,下面拉多了,拉出了一个空洞,常常导致“柴箩”塌陷。“柴箩”塌陷以后,天晴还好,要是遇到连阴雨,塌下来的柴草就会淋雨,受潮,甚至腐烂。那么这一年的柴草就不够烧了。我因此在阴雨天感到特别难受,受潮的柴草不好烧。一会儿是捞火叉,一会儿又要用吹火筒,烟雾爆爆的,汗水连连,一顿饭下来,总会弄自己个大花脸。

砍柴的日子,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日子。虽然也拿了刀一起砍,但是孩子的天性决定了他们的心思不在砍柴上。他们往往沉迷于柴草中间的火棘。那红红的火棘果是他们的最爱,酸酸的面面的。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在柴草下面找到蘑菇。更有趣的是他们会谜上茅针。开始的时候,是自己摘自己身上粘的茅针,后来发现这个茅针可以用来作弄其他的孩子。他们会将茅针一根一根,或者一把一把地塞进其他孩子的裤腿。然后这些茅针就会顺着裤腿随着他的运动,慢慢往上爬。一直爬到腰际,扎的他们哇哇大叫。那些孩子就会看着他哈哈大笑,或者过来帮他摘这茅针,一不小心又会产生新的捉弄对象。

分田到户以后,人们有了更多的自由支配时间。茅草坡被分配给了一家一户。因此也就没有了护坡员,经常有牛群放牧,然后还有人盗砍。因此,茅草坡迅速退化,被根系更发达的丝茅草代替。后来丝茅草又被杂树荆棘代替,就这样茅草坡消失了。

有几年,有一个人在经济比较发达的红土村,我三爹的一个姨老儿,每年都会骑着蚱蜢摩托车,带着家人到我们这边来砍柴。然后用拖拉机拖回,吸引很多人羡慕嫉妒恨。

住在林区的我的姑姑。出嫁到了畈上以后,每年都会回到林区的娘家砍柴几个星期或者半个月,再用拖拉机将柴草拖回去。一路吸引无数羡慕的眼光。

我八岁就开始学做饭。那时做饭不是用电饭煲,而是柴火灶。柴火灶煮饭,有非常严格的要求。放多少水下多少米?都是有规矩的。而烧开一锅水,就会消耗很多的柴草。如果水放多了,半天烧不开费时费柴。水少了就会涵浆,沥不出米汤,那饭就煮不熟了,要吃夹生饭。柴火灶煮饭,真的还是个技术活。

最不好办的是炒菜。炒个菜,要不断抽空往灶膛里加柴草。锅里炒几下灶里捣一下。由于猴子茅草易燃但不熬火。还未等你转身,火就哄地一下子烧过了。后来发明了一个办法,就是将猴子茅草挽成一个个柴把子。那样烧起来会更有效,更持久。而且还可以节省不少的柴草。因此挽柴把子便成了我们小孩子的必修课。

有一天放学后回家,我趁天明在屋后的坝子里挽把子,我弟弟偷偷地在我身后喊了一嗓子:哥哥,鬼来哒!

我只听到后面树林里哗哗作响,我扔掉手中的草把,转身就往屋里跑,然后迅速关门,没想到门外的弟弟哇哇大哭,边哭边捶门。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我,赶紧把门闩上了,任凭门外怎么捶打都不开门。后来弟弟在外面带着哭腔喊哥哥:哥哥快开门!

我这时才缓过神来,把门打开,哭成泪人的弟弟黑暗中走了进来,浑身是汗。他本来是想吓我一下,没想到我把他关在门外,倒是把他吓得不轻。爸妈回家后,我讲给他们听,他们听后哈哈大笑,告诫我要照顾好弟弟。

挽把子首先将猴子毛草折成一尺来长的小把,再用稻草,或者丝茅草扎起来。这样还可以把干的杂草也挽进去,节省不少柴草。家里有老人的,烧的柴草基本都是这种柴把子。因为老人在家,有的是时间挽柴把子。

记得我初中毕业的时候,我的妈妈听说我有可能考取中专,那样就可以跳出农门。然后她每天晚上趁着月夜挽柴草把子,沿着山墙堆了很高。我曾经问她:“挽这么多柴草把子干什么?”

她说:“等你考上了中专。我们请厨师。过来总不能烧这个散的茅草吧。”

原来我的母亲挽柴草把子,其实挽的是希望。可是我那年中考并没有考上中专。但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要是遇到柴草不够,我们就会到树林里捡枯枝败叶做补充,但那都是权宜之计。

冬天火塘不可少,火塘里少不了,没有硬柴不要紧,但必须有一个大的树蔸子,每天烤火的时候加一点柴,烤完,就会用锯末、谷壳或者其他的一些细碎燃料煨着,一直不熄火,慢慢地熏着火塘上方的腊货。大人们总会抽时间挖回几个大树蔸。有的人专门挖黄荆树蔸用来烤火。我们小孩子挖不了树蔸子,只能到坡上拣柴,最多的时候就是带一把小锤子,专门敲取松树的节疤,有的家庭会用这些带有松脂的牛眼节疤炖菜吃,尽管黑烟直冒,也不妨碍他们吃的热气腾腾。

捡回的枯枝多半用在了晚上的火塘,边烤火边听爷爷讲故事。

后来为了节省柴草,推广过省柴灶。但依然觉得柴草不经烧,常在春夏之交砍些热棵子做补充。所谓的热棵子,其实就是正在生长的杂树棵子。这时的杂树棵子。主要是嫩枝和叶子。砍下后必须趁晴天晒干,及时收回备用。要是遇上雨天来不及收回,几天就会烂掉。

砍热棵子的时间,常常是选择在炎热的夏天。称早晨有露水的时候砍,然后在下午去收,尤其是炎热的下午去收,效果更好,只是苦了我们。我曾经跟着父亲在夏天中午午睡的时候收过热棵子,趁热收,趁晴收,那样才可以烧,才好烧。其实这种热棵子不经烧。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真正的烧柴还是要趁秋冬季收到猴子茅草杂树枝,那才是蓄足热量的柴草。

那时,也有一种较少见的硬柴。松树丫子,只有在煮猪食的时候用。量少,能量大。能将整锅的红薯煮透。之所以少,是因为只有在每年冬季为松树修剪时才有。把刀绑在竹竿上,割下树枝。晒个半干,收拢捆成一捆捆挑回家堆起来。为了多些收些柴草,那会儿我们会准备一个竹耙子,将地上的松毛杂草收到一起捆进松枝捆,烧的时候一方面可以做引火柴,另一方面方面可以增加火力。家庭劳力足的人家,弄回去的就多一些。因为有松树林的地方,一般离家较远,没有壮劳力根本弄不回去。劳力足的家庭,就可以用这些柴来做饭,可以省下不少的事情。至少不需要像烧猴子茅草那样,锅里一下,灶里一下那么麻烦。

后来我们还烧过谷壳秕谷壳。那必须用专用的猪食灶。大多数时候柴草不够烧。要是遇到阴雨天就要烧湿柴了,不易点燃不说,点燃后光是烟。一会儿用吹火筒不停地吹,一会儿要用捞火叉不停地捣。一顿饭下来,自己早已成了一个大花脸。

等到我二弟接班烧饭的时候,我们那边的农场的工人开始烧煤球。我们买回煤炉煤球,开始烧煤球。买一拖拉机车煤球可以烧几个月。就着平时田间地头收拾的杂草棵子也能应付下来。这时我们才发现已经很久没有专门砍柴了。山坡上上的猴子毛草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丝茅草,一种根系发达的草,它们的根有点像节节根,外面有笋壳一样的皮包着,有甜味,我们小时候没有少嚼过。没有茎干长得快,却不禁烧。它的嫩草还是很好的扎秧把的秧草。分田到户后砍田边的杂草也不少,有了煤球对柴草的需求量少多了。

紧接着,乡村兴起了沼气池。畈上最早打起了沼气池,那东西真好用,烧开水那是一绝,点火后不用管他就能烧好。自从有了沼气池,畈上的人再也不用到我们这边偷柴啦。

电饭煲的兴起,极大地减轻了对柴草的依赖。不需要用柴火灶煮饭了,家家有了田螺姑娘,干完活回家就可以吃饭。烧煤需要出钱买,澡气池要出渣,那一段时间经常有出沼气池废渣死人的消息传出,很多人家的沼气池因无劳力除渣废弃了。取而代之的是液化气。液化气相对更方便,更快捷。我参加工作时,学校没有办大食堂。有个经济食堂太贵吃不起,老师们都自己开火。我去之前,他们有的烧煤球炉,有的烧煤油炉,只有少数人开始用液化气。煤油炉一点就可以用,比较方便,但是煤油炉很贵,而且煤油也不便宜。所以我选择了烧煤球炉。烧煤球炉需要发火,先用木炭发火,用起来比较慢,很费劲。之所以还是选择了烧煤球炉,是因为烧煤球是煤球炉比较便宜,煤球也不贵。

每天上完上午第三节课后,我们就争先恐后到学校的大灶膛里弄一铁锹火石。将煤球炉烧起来,盖上封火盖,留一个小孔,再在炉子上放上一壶水。第四节课下后打开炉盖,炒个菜就可以吃饭。工作一年以后,我用一年多的积蓄买了一套煤气灶:两个熊猫煤气坛子,一台万家乐脉冲打火灶。开始烧液化气,偶尔还烧煤球炉烧开水、做火锅。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电磁炉火了一段时间。电磁炉容易坏,耗电量大,热量传播太快,搞不赢。后来逐步被天然气取代。天然气在城镇铺设管道,不用自己定时灌气。和自来水一样,一开就可以用,非常方便。天然气已经走进了城镇的千家万户,偏远的地方基本也用上了液化石油气。

二十一世纪节能减排,柴草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不见了炊烟。取而代之的是天然气和电。中国将生态文明理念和生态文明建设已经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总体布局,坚持走生态优先、绿色低碳的发展道路。中国宣布力争2030年前实现碳达峰、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是基于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和实现可持续发展作出的重大战略决策,需要中方付出艰苦努力。

中国正在制定碳达峰行动计划,广泛深入开展碳达峰行动,支持有条件的地方和重点行业、重点企业率先达峰。中国将严控煤电项目,“十四五”时期严控煤炭消费增长、“十五五”时期逐步减少。

柴草成了绿化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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