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味

冬之味

作者：孙国林

茅盾先生曾经说：“我就觉得冬天的味儿好像特别耐咀嚼。”的确，随着岁月的更迭，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弥深，尤其过了不惑之年后，我才对冬天有了新的认识。只有慢慢地品，才会渐渐品出冬天的味道，发现冬天除了寒冷、寂寞，更蕴藏着无尽的人生哲理。

我沿着乡间那条熟悉而又陌生的小路，踏着地上薄薄的积雪，迎着风，冒着雪，走着走着，慢慢地冬天那特别的味道，由记忆深处弥散开来。

此刻，我多么盼望一场大雪的到来，幻想着“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象呈现眼前，追着那童话中的精灵，在白雪皑皑的原野肆无忌惮地奔跑，打算用纯洁和天真的童心为每个雪人营造一座晶莹剔透的城堡。

其实，我记忆里的冬天，没有现在这样沉稳、老练，也没有现在这样安静、低调。虽没有春天那样温柔，没有夏天那样张扬，也没有秋天那样富有，但却有宽广的胸襟，为了春天的烂漫，夏天的葱郁，秋天的硕果，她一点都不含蓄，毫不犹豫的把蓄积已久的能量倾囊抛出，总是那么大大方方，从无怨言。

儿时的冬天，那才是名副其实的冬天，一进农历十月，就是漫天雪飘，遍地万树银花，银装素裹玉树琼枝，大地洁白无瑕，让你置身于童话世界一般；到处如诗如画，不但漫长寒冷，而且充满无限冬的趣味。

那时，在我们那落后的山村，没有什么游乐场所，也没什么可玩的。孩子们又不愿猫在屋里炕火，就结帮成伙，走东家，串西家，打雪仗，堆雪人，溜冰，玩滑冰车，每天基本是无忧无虑乐而忘时。

玩累了，才闻到火膛里飘来的烧洋芋、烧红苕的糊味。拍拍身上的雪，飞快钻进吊脚楼火坑屋里，火膛里，红彤彤的火焰燃起，伴随着一阵一阵滋滋的声响，红苕、洋芋静静地卧在其中，享受着炽热的滋润。

轻轻推开门，看到爷爷半仰在熏得发黑的靠椅上，半眯着眼，抽着叶子烟，还时不时的吐着烟圈，悠哉乐哉。怕吵到他，要挨烟袋杆，就蹑手蹑脚地溜进火坑屋，用火钳扒开火膛，刨出皮已被烧糊的红苕、洋芋，放在地上滚一滚，抓起来拍两拍，抖掉糊灰，剥开烧糊了的皮，香喷喷、热腾腾、甜丝丝的，边剥边吹，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滚烫滚烫，在嘴里打个滚，哈口气囫囵咽下去，周身暖洋洋的。

顺手抓起一个，塞进衣服荷包，就往外跑，生怕耽搁了时间，又把“滑车”的轮次过了。正好赶上轮次，把半截洋芋往嘴里一塞，两手紧紧握住板凳脚，半蹲着，一只脚在雪地上用力向后一蹬，身子朝前一倾，“滑车”飞也似的朝坡下冲去，“冲啊……”欢呼声响彻云霄，在村子上空久久回荡。

正在得意忘形的时候，手没把握住方向，“嗖”的一下“龙头”偏向高坎的一边，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不晓得发生的一切了。年纪小的都被吓跑了，只几个大点的，连滚带爬的跟着“滑车”朝山沟沟里跑去。

等大伙儿把我从山沟沟的雪堆里扒出来时，衣服被挂得披块搭片的，横身上下“皮开肉绽”。我从雪堆里爬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都还能动，好像没残。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华哥使了个眼色，几个跑过来，抓住我就朝一堆雪里抛去。“哈哈哈哈哈……”然后一个二个的打着哈哈，跟兔子一样的，跑回了各自的“窝”。

“我操你们祖宗”，我骂骂咧咧的从雪堆里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活动了一下冻僵的四肢 ，看了看自己还“很酷”的造型，特意抿笑了一下。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着雪花，打在脸上的口子上，疼得那么刺骨，我回过神来，拔腿就往屋里跑。跑到场坝边，立马刹住，仔细观察了一下周边的情况，蹑手蹑脚地来到屋檐下，轻轻推开门，探进头去，环顾了一下屋里，只见爷爷依然靠在木椅上，半眯着眼，抽着叶子烟，摇头晃脑哼着“五句子”歌，一只脚还打着拍子。趁他不注意，我从椅子后溜过去，钻进房屋(卧室)，顾不上熏一下冻得有点僵硬的手，慌乱中翻箱倒柜找出那件不舍得穿的“军衣”，扒下撕碎的衣服，麻利的换上。

摸了摸胸口，捧住快要蹦出来的心，做了个深呼吸，缓了缓神，悬着的心总算稍稍平静了一点。“不行，得把证据毁掉”，看到地上那件烂衣服，我又开始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有办法了，找来一根木棍，用尽吃奶的力气，敲开地整板，把烂衣服塞了进去，总算大功告成……

忽然，一股榨广椒味飘进我的鼻孔，这才发觉原来肚子里早就在唱空城计了。我毫不犹豫的朝着灶屋跑去，可刚转身，碰掉了一个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这不是我找了好几天语文书吗？

胡乱的扒了几口饭，就自觉的上床睡觉了，白天的一幕幕又在梦里重演……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一幕幕，依旧那么清晰，依旧是那冬的味道。仍依稀记起，在幸福的回味之中，天真无邪的笑声，纯洁的友情，亲友间彼此的关心、帮助，相互给予无限温暖……

总之，冬天的味道，我难以用笨拙的语言去恰当描述，翻开一卷书，在书里细细搜索着滚烫的文字，然后把文字串联成诗句，放进一杯茶里缱绻，让那诗和茶清雅的香味，伴着一缕阳光，带走这丝丝寒意，带走所有疲惫和无奈，带来唇齿之间的香味，带来满满的能量，更带来抚慰身心的暖流，让你回味无穷，令人陶醉。

我越来越觉得冬天五味俱全，酸甜苦辣咸，样样都有。如果你想品尝出冬的真正味道，悟出冬的蕴涵，就需要心灵的碰撞，激情的宣泄，感情的流露，还要有一颗积极健康向上的心，有洞察世事的敏锐和赋诗填词的天赋……

我静下心，细细的从不同的角度去慢慢地品过冬，品出了酸甜苦辣咸的不同味道，品出了人情冷暖，趾高气扬过也颓废失落过……也许，每个人都要经过冬天的历练和洗礼，才能成就一个完整的人生。

记起如烟的往事，品味着那多情的冬，和已失去的芳华，几多感慨，几多遗憾 ，还有几多迷茫，都随着这凉意阵阵的冬风，和着冬日阳光下懒懒的暖意吹去，吹向下一个季节——那充满希望的春天。

我很想学会，把心放宽，把生活过成一首诗，于无声处，聆听凡世静音，用心静静地去品浓浓的冬味，以安静的姿态，行走于岁月。轻倚时光，心无彷徨，于一抹清淡中，慢品人间烟灰色，闲观万事岁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