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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国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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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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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记忆


深夜,我无意间翻开一本书,又一次品读朱自清的《背影》,“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认认真真读了一遍,还真读出了不同于学生时代的感觉。

读着读着,让我想起了今年“父亲节”那天早上,我习惯性的很早,打开手机,就收到千里之外女儿的微信:爸爸您辛苦了,父亲节快乐!

再翻阅手机,只见有关“父亲节”的话题早已刷屏了。一段话跃入眼帘:父爱是山,呵护生命的火;父爱是火,点燃希望的灯;父爱是灯,照亮前行的路;父爱是路,引领你的一生。

仲夏之际,荷开之时,在那个生命葳蕤,岁月铿锵的季节,我们又迎来了一年一度唯一男人们的节日——父亲节。

“父亲节”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词,让我心潮澎湃。,我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个什么专门的天下父亲们的节日。其实,我是根本就不愿意知道,更不敢去多了解这个节日。

大家都能体会到,父亲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是一棵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能给你足够的依靠和安全。在风雨来时,是他张开双臂护着你,阳光明媚时,他会将你高高托起,让你去触碰离梦想最近的地方,是他给你无穷的力量……

父亲——平凡的称呼;父亲——伟大的力量。而我,却在自己为人之父以前,父亲一词,在印象深处仅仅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更是一个令人羡慕的称呼。

早在40多年前,父亲就离开了人世,关于对父亲的印象大都模糊了。在我模糊的记忆中,我们那时生活在离县城60多里的山咔咔那里似乎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没有公路,很少有陌生面孔到来,想下一次城,得走一天,所以有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进过城。父亲当时在城里机械厂工作,每年回家不了几次,除了逢年过节,平时要一个多月才会回一次家,而且每次又总是那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那时候,我太小不懂事,总喜欢扳着指头算日子,天天站在场坝边,眼巴巴的看着山那边,等待着好久才能见上一面的父亲。其实,那时说想我父亲有点假,而真正想的是父亲每次回来给我们带的好吃的东西。那时候的一颗香蕉糖,一块饼干,一杯白糖水,都成为我天天惦记着的东西,也是村里同年人最羡慕的东西。偶尔我们兄弟姐妹还可以分吃一个苹果,当时山咔咔里的一种奢侈品。一颗香蕉糖揣在衣服荷包里总舍不得吃,每次都要揣到要化了才舍得吃,而且把糖吃了后,糖纸却还舍不得丢,珍藏在书里面,好多年后还在。哪里像现在的孩子,不管是城里还是农村的,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吃过。

在学生时代,我们学到了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当年的我,就觉得文章朴实无华地道出了作者父亲不露痕迹地关怀,这也是我最羡慕、最奢望的,当然,很多学生却无法体会到他对其父亲的深深怀念之情。在多年以后的今天,我再次读到这篇散文,读得是那么认真,读着读着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关于父亲,关于怀念,关于一切的一切,渐渐的在脑海中浮起父亲模糊的脸庞;他的身影总是会占据我视线最显眼的那块地方,占得整个山头和村口都满满的。

模糊的记忆中,我父亲高大威武,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对哪个人,总是一脸儿笑。不知是他回家太少,还是确实性格温柔,从来不骂我们,更舍不得动手打我们。如果在我们做错了事,母亲拿竹条子追着我们打的时候,他总是用他那高大的身躯挡在母亲前面,并帮我们找理由:“细娃儿嘛,哪有个不调皮的,除非是个哈哈,你未必希望你的娃儿是个哈哈……”

都说父亲是大地,是每个人宽厚又坚实的依靠,在孩子眼里,父亲都是无所不能的,如果你在外面受了欺负,遇到了难题,总能找他解决,他就是每个孩子心里的“英雄”,特别是男孩子都渴望自己能快快长大,好成为父亲一样的“英雄”。可是,我还来不及感受到他的身影到底有多伟岸和高大,他的身影就像个黑点落在山头,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消失的无影无踪,却沉甸旬的占满了我的整个心头……

在我七岁那年,我充满无限憧憬和好奇,跟随同年人一道走进了学校,整天除了上几节课,就是与新朋友们无忧无虑的玩耍。那个年代,不管家离学校有多远,也不管是天晴还是下雨下雪,没哪个家长接送,更没有车子,都是自己走去上学。有上学要走十几里路,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吃几口头天晚上的剩饭,打着火把就往学校赶,大人们也只是望着火把的远去方向喊几声,给孩子壮壮胆,那声音好像现在还在山谷中久久回荡。离学校近点的,同样那么早就被大人从被窝里扯起来,该放牛的放牛,该打猪草的打猪草,该弄柴的弄柴,该割草的割草,该弄一家人早饭的弄饭……总之,就是没你玩的。

每个人都有任务,各尽所能。必须要牛吃饱了,一背猪草打满了,一回柴捆好了,一背草割起了,早饭弄熟了,才能草草刨几口饭,背上书包赶紧往学校跑,生怕迟到了要被罚站。要是被罚一站就是一两节课,有的老师还会给你几马鞭子,打得你手板通红。记得有一天,我们几个在上学的路上,打了几盘纸板儿,到学校的时候,就已经下早自习了。都怕罚站、挨鞭子,几个就一起合谋,干脆不去上课了,到山里捡板栗去。

就这样,我们几个转身钻进树林,尽情的玩耍:捡板栗、捶野核桃、摘八月瓜、找野葡萄……玩着玩着就忘形了,竟然太阳下山了还没回家,直到月亮出来了才想起来:拐了拐了,我屋里的牛今天没放,他屋里明天的早饭猪草还没打。想着想着,都害怕起来了,今晚回去一定要掉一层皮。最后不知是哪个提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晚上就不回去了,一个说二个应,我们几个又偷偷摸摸的回到学校,从门上的风窗翻进教室,把几张课桌一拼,趴在课桌上就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好像听到我们的乳名在山谷中回荡,我们一骨碌爬起来,一个二个的吓得哭起来,等待着身上掉一层皮。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一串火把把夜空照得通红。我们自觉的从后门钻出来,齐刷刷的站在教室前,等待着难以逃脱的一顿暴打。

说来也巧,不知怎么搞的,我父亲这天正好回来了。透过火把光,我看到每个找来的家长,都气冲冲的,只有我父亲依然是一脸笑。那几个家长抓住自家的娃儿,噼里啪啦的耳光就上身了,也只有我父亲,摸了摸我的头,拉起我就往屋里走。我跟着父亲,使劲的走,生怕走不赢,就这样我俩一前一后,从学校到家句话都没说。

我还暗自高兴,别人都挨打,只有我没挨打,也没挨骂,悄悄的在心里说,还是我父亲好,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更庆幸幸好我父亲今天回来了,要不然我今晚会比哪个都要惨,不打个半死也要脱层皮,因为我母亲打起人来比哪个都下得手。

我正在暗自庆幸,心里还打着小九九,很快我们就到家了,屋里昏暗的煤油灯还亮着。可刚进家门,从不发脾气的父亲,突然脸色巨变,大吼一声:“跪好,你晓得错了吗?晓不晓得我们有好得急吗……”接着照着我的脸就是一耳光,打得我两耳轰鸣,晕头转向。

只见他这一耳光毫不犹豫的甩下去,可就在缩回扬起的那一刻,他犹豫了,并且停留了许久,然后使劲地一拳打在柱头上,头也不回的就进屋睡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父亲发火,不知所措,吓得浑身发抖,也觉得非常委屈。可万万没想到,这是我父亲第一次打我,却也是他最后一次打我,他那手一扬一顿一甩一收,至今还深深的烙在我的脑海。

在那天后不久,大概是农历冬月的一天下午,我们上美术课,我正在图画本上画《我幸福的家》,突然班主任推门进来,走到我面前,轻轻敲了一下我的课桌,要我跟他出去一下,大家都齐刷刷的盯着我,以为我犯了什么错。走出教室,老师很严肃的对我说,你现在马上回去,下午就不上课了。

我听到这话,知道事情很严重,心跳陡然加快,第一反应就是家里一定出了事,不知是什么事,但可以肯定是出了件大事。我刨根问底的问老师,他也没说,只要我早点回去,路上要小心点。

我书包都没拿,就和我小姐一口气跑回了家。还没到家,就看见场坝上坐着很多生产队的人,爷爷奶奶其实是外公外婆的眼睛通红,几个人正把瘫坐在地上的母亲,往椅子上扶。我和小姐问到底出了么子事,也没人回答,我们见此情景也都急得哇哇大哭,过了一会儿,生产队长才说出来,原来是我父亲头天晚突发疾病已经去世了。

在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的脑子里,瞬间只知道再也没有父亲了,没有别人眼里的优越感了,没人给我们从城里带好吃的了……总之,好像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相信,一点都不相信,一动不动的站在场坝边,没有哭得肝肠寸断,一直傻傻的望着山那边,等待父亲回来天黑了,我浑身冻得瑟瑟发抖,却依然站在那里,那么多人怎么拉也没拉进屋。

母亲已经昏过去,爷爷奶奶也慌了手脚,不知所措。生产队长倒蛮镇定,按排在场的人一起动手,男人们把爷爷的寿材,从架子楼上放下来,摆放在堂屋中央,把上面的灰尘干净;几个年龄大女人熬了姜开水,守在奶奶和母亲床边,年轻的蒸饭的蒸饭,洗菜的洗菜,总之,在场的人人都没闲着。

直到深夜,才看到对面山边一串火、电筒在游动,还隐约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我们都明白是机械厂的人送我父亲回家了。

火把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我还有点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不愿意这是事实,不知如何去面对现实……懵里懵懂的看到一群人抬着滑杆走到场坝,滑杆上用布裹着一个人。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一起扑了上去,掀开摆布,确认了的确是父亲。我的大姐小姐瞬间昏了过去,我反而很淡定,仔细打量着安睡中的父亲。

他满脸都是血,好像鼻孔里还在往外面冒,我和大哥赶紧打了一盆热水,用手帕轻轻的擦,擦着擦着,不知是什么原因,突然,他眼角留出了眼泪,我用手轻轻擦去的时候,似乎还感觉到是温温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心灵感应吧。此刻,强装坚强的我们两兄弟,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潮涌般的夺眶而出,我使劲的捶打着自己的胸膛,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直到昏厥过去,当时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带哭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母亲却还没醒过来,生产队长找来村里的赤脚医生,给母亲打了一瓶吊针,到第二天午母亲才醒过来。

那年代,不准办大夜,也不兴选日子、看风水,第二天就送上了山,埋在老屋后的大路边。父亲就这样走了,抛下一切念想,抛下所有烦恼,抛下家人,抛下亲朋友,抛下所有的一切,应该是带着遗憾和依依不舍,走得那么急,走得那么毫无征兆,就这样永远安睡在大山的怀抱里,无忧无虑,再也不用操心劳累……可是,他就没想到,他这么一走,带走了我们全家的精神支柱,打乱了我们的生活节奏,让我们一下子失去了安全感。母亲为了安慰我们,为了给我们安全感,让我们该称呼叫她“爸爸”,一直到现在。

有好多年,我最怕让别人知道我没了父亲,记得有一次,一个比我大好几岁的人,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当着所有的人嘲笑我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娃儿,我立马就和他拼命干了一架,虽然我们都打得头破血流的,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嘲笑我了。

父亲走后,本来就缺劳动力的我们家,陷入了困境。那些曾经找我父亲从城里带东带西,而且从来不讲起把钱的人,一反常态,大会小会上,都说我们家人多劳动力少,能吃饱饭都是靠占他们的便宜。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年迈的爷爷奶奶和体弱多病的母亲,无论下雨天晴,都要没日没夜的做,多挣点工分,以免真的要吃“照顾”。

好在没好多年,就实行“责任到劳,分田到户”,有了自主权,再也不需要看别人的眼色了。经过一家人齐心协力的打拼,粮食连年丰收,年猪一年比一年大,一年比一年肥,不但能自给,年底还可以卖一两头,日子就这样过得越来越好了,家人再苦再累,也觉得值。

也许是繁忙,能够忘掉一切,这么多年里,除了逢年过节,我们会去屋后大路边,到父亲的坟前上一柱香,烧几张纸,祭奠一下,平时根本就顾及不了他。随着时间推移,父亲的身影在我记忆中越来越模糊了。如今,回想起来,那段时间好像过得好慢好慢。

岁月的时钟终究还是转得飞快日子在不经意中悄然离去,季节的变换,白昼的交替,都无声无息成为过去。转眼我们兄弟姐妹四个都已长大,各自成家,为人父为人母了,而且现在又一个个慢慢变老。是为了理想也好,为了生活也罢,反正我们都离开了老屋,离开了好像没给我带来多少欢乐的地方,只有父亲永远留在了那里。

有一些事情,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无法懂得。当我们懂得的时候已不再年轻。世上有些东西可以弥补,有些东西永无弥补……回想起自己年轻时不懂事,不努力,虚度青春年华,如今只有后悔,理想能找回虚度的时光,却永远不可能了。

有好多个深夜,独自静静地仰望天空,追寻着模糊的记忆仔细搜索着一张模糊的面孔,以为那就是天堂在那个美丽幸福的地方,有我慈祥的父亲。也有很多次,我努力从模糊的记忆里搜索到他清晰的面孔,却永远已是一种奢望,唯一能做到的只能是默默地祝福。

现实中,很多人为了理想,为了生活,曾经一次次离别父母,去远方读书、工作,每次转身离别的时候,父母就一次次目送子女远去的背影。现在我们已到中年,又一次次站在小路的尽头,望着孩子渐行渐远背影,只能和当年父母祝福我们一样,衷心的祝福他们,健康成长,一切安好!

人世间,这么一种亲情,无论岁月如何变幻无穷,却依然纯朴浓厚;有这么一种关怀,无论在何方、无论相距多远,却依然醇香慈爱;有这么一种呵护,无论光阴流转何时,却依然炽热温暖;这么一种牵挂,不管时隔多久,却依然心心相念。

如今为人之夫,为人之父,今晚同样读着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好像朱自清看着父亲的背影,以泪洗面情景,就浮现在眼前。我突然想起,有人说父爱是一本无字的书,读着读着就有永远不竭的力量,在生命的信念中袅袅升腾。都说父爱如春雨,父爱如海,父爱如大山,而我却认为,山没有父爱高,海没有父爱深;蓝天没有父爱广阔,大地没有父爱包容

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天快亮了,一遍一遍的读着《背影》,我在模糊的记忆中搜索着父亲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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