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中的雀米饭
作者:孙国林
昨晚无意间读到巴东田从春老师的一篇《雀米饭》,写的是他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段辛酸而美好的回忆。
“雀米饭”这个名词,别说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就连我们这代人也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了。也许我们是同时代的人,有着相似的经历,我仔仔细细读了两遍,读着读着,许许多多模糊的记忆,慢慢的也在我脑海回放。
“雀米饭”是虽然名叫雀米饭,但它既与“雀”无关联,其中也并无“米”的成分,只是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人们发明的一种既耐储藏又携带方便的干粮。
历史以来,在我们那个两省交接的地方,人烟稀少,交通极为不便,所有生产生活物资都得靠人力背挑。因为到处都是大山,出门不是上就是下,用背篓背东西的人要比挑的人多,那年代的“背脚子”,也因此而得名。
在解放前,大多数“背脚子”要把地方上的杉木背到四川云阳,用木材换成食盐或其他生活必需品后,再云阳背过来。这一路来回要好几天,而且还要经过当时最有名气,让人闻而生畏的十二关(石乳关)。这是个一脚踏两省三县的地界,山势险峻,周围百十里路没有人家。也正是地理环境特殊,时常有棒老二(土匪)出没,“背脚子”都必须是多人结伴而行,而且每次都安排好时间,必须白天经过这里,以免遭到抢劫,弄不好,就会人财两空。
由于好几天的路程,途中很少有几户人家,就更别说旅店了,所以每次出门前都必须要准备好几天的干粮。可在那个年代,没什么可带,据说有点什么,也很难管那么多天,于是,人们就地取材,发明了“雀米饭”,而且这种做法一直延续到上世纪八十年代。
“雀米饭”就是把苞谷籽用大石磨磨成苞谷面,把苞谷面用木甑子蒸成苞谷面饭,再把包谷面饭倒进铁锅里,用柴火炒。先用中火炒半小时左右,然后再用小火炒,一直炒干为止,常常一锅雀米饭要一两个小时才能炒好。
做“雀米饭”是一个苦活,也是一个技术活,最关键的步骤就是“炒”,火不能太大,否则就会糊锅变味,也不能太小,不然一时半会儿炒不好。炒的时候,手持锅铲要不停地翻动,这样水分才会蒸发得快,即节约时间,又干得均匀。
随着包谷饭在锅里的不断翻动,慢慢地会飘出奇妙的香味。等完全炒干后,在往饭里面放入适量的食盐,不能太少,不然同样不耐储藏;也不能放得太多,太咸了会影响口感,而且吃了过后,容易口干。在完全炒好后,再放入猪油,那年代以为条件所限,只能“点到为止”,后来,特别是到了七八十年代,人们的生活条件不断得到了改善,在做“雀米饭”时,大都会放很多猪油,让你吃一点就能管几个小时不会饿。
现在来看,发明“雀米饭”还是充满了智慧的,首先是比单纯背苞谷面要轻;再是比包谷面饭要耐储存,如果保存得合理,在不受潮的条件下,一般几天乃至十几天都不会发霉变质;最关键的是吃起来方便,随时随地拿出来就可以直接吃,即可干吃,也可用开水冲泡了吃,而且吃了特别耐饿。
我第一次吃“雀米饭”,是在我上初中时的一个暑假,记得有一天晚上,母亲安排我第二天一个人在家看屋(看家),她和姐姐要去挖牛膝(一种中药材)。在当时,牛膝的收购价格还很好,所以很多人在农闲时节,都到深山里去挖,挖回来后,晒干就可以背到供销社去卖钱,再换上食盐和一些日常必需品。每次小孩们总会跟在大人后面,等卖钱了结账时,想大人们就会给他们买几颗香蕉糖;兴许遇上那天供销社的同志心情特别好,不压级压价,卖了个好价钱,大人还会大手笔给你买一本小画册子。
说是要我看屋,其实就是要我一个人在家里看猪养狗,除了煮猪食喂猪,还要放牛放羊,所以,我不得不早早就趴在床上睡了。可朦胧中,一股扑鼻香味馋得我流出了口水,我一骨碌爬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门边,从门缝中偷偷的看他们在弄什么好吃的。
只看到母亲和大姐两人轮换着站在灶台后,不停地用锅铲在铁锅里翻炒,小姐在灶门口架火,三个人配合得是那么默契。我虽然看不清她们炒的什么东西,但香味越来越浓,要不是怕挨打,我马上就蹦出去抓一把。站了好大一会儿,仍然不见炒好,我只能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蒙上被子,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快点睡着。可越是这样越是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等到灶屋里没响动了,我再次轻轻爬起来,悄悄溜进灶屋,在从木窗挤进来的朦胧月光下,轻手轻脚地翻箱倒柜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正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忽然看到灶台上铁锅的木锅盖还盖着,我猛地揭开锅盖,扑鼻而来的香味,差点让我的口水流到了锅里。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一把就往嘴里塞,可哪晓得锅里的东西还是滚烫的,刚入嘴就差点烫得我满嘴是泡。我不敢吐出来,更多的是舍不得吐出来,张开嘴吸了几口凉气后,就咀嚼起来,慢慢地,那说不出的香味,却让我忘记了刚刚被烫的痛。
就这样,越嚼越香,越嚼越想吃,一把,两把,三把……一时半会儿忘了停下来,直到实在吃不下了,才赶紧把锅里扒平,摸一摸嘴巴,迅速溜进房屋,一头钻进被窝,便酣然入睡。
要不是口干,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才会醒来,我起来的时候,太阳早已老高。我跳下床,跑到灶屋里,从木缸了舀起一瓢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晚。来不及多想,笼上裤衩,顺手抓起衣服边跑边穿,飞快地打开牛圈门,赶着牛羊上山。
听话的大黄牛带着活蹦乱跳的小羊,就在我的周围吃着嫩绿的小草和树叶,不会离开我的视线。我躺在草坪上,望着天空变换无穷的云朵,悠哉乐哉,正在想入非非的时候,忽然觉得肚子有点胀痛,刚开始还忍得住 ,可不一会儿,就越来越疼越来越疼,疼得我大汗淋漓满地打滚。
我趴在草坪上,双手按着肚脐,在不知不觉中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不晓得大黄牛真的是吃饱了,还是它害怕我受了伤害,用它那粗糙的舌头舔着我的背,站在我身边,不停地摇着头,好像是尽量地让铃铛的声音大一点,而且还时不时的“哞哞”叫几声,我被它吵醒,翻身坐起来,抱住大黄牛的头哭了……
时已至中午,太阳晒在身上有点火辣辣的,我赶忙牵着牛赶着羊群回家。关好牛羊后,手忙脚乱的把昨晚姐姐煮好的猪食倒进石槽,安抚嗷嗷乱叫的猪子。
在一阵慌忙后,极不情愿的翻开桌子上的暑假作业,看到作业就发呆,好不容易才清闲了下来,何必要自找烦恼呢?还是趁一个人在屋里好好耍一耍嘛,于是靠在椅子上,很快就又进入了梦乡。在梦里,我端着一碗香喷喷的“雀米饭”,大口大口的吃着,那香味说不出来的是多么诱人。嚼着嚼着,舌头被咬了一下,惊醒时,嘴角已流出了口水。
这时,我才想起来,今天还没吃饭,虽然还不觉得饿,可人家早就应该吃过午饭了。我难得弄饭,也不会弄,到底弄点什么吃呢,犹豫中,我揭开锅盖,看到锅里还摊着薄薄一层金黄的“雀米饭”,是姐姐她们特意给我留的。此刻,我忘记了昨晚被烫得满嘴是泡的痛,马上舀上一大勺子喂进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舍不得吞下,越嚼越觉得比昨晚偷吃时的更香更有回味。那味道,至今我都还记忆犹新……
随着年龄的增长,岁月的更替,几十年蹉跎岁月在不经意间转瞬即逝,我们都年过半百,几十年风风雨雨,那些尘封的往事早已越来越模糊,许许多多的东西都只在记忆的长河中时隐时现,并且大多早已化为乌有。可能因为我是一个吃货的原因,唯有那年代那些吃的东西,那些东西原汁原味的味道,当然那香喷喷的雀米饭就更不例外,仍仿佛就在昨天,就在眼前,那味道仍让我垂涎欲滴,永远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