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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宝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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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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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厩里的帐篷

“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这是诗仙李白老师的诗句,也是那个难忘冬夜的真实写照。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那冬的降雪,特别的多;那晚的雪花,特别的大。

在那个偏僻又贫穷的小村庄里,在那个寒冷的夜晚里,在那个知青大院里,我们一群年轻的下乡知青,全都蜷缩在被窝里,连衣服都没脱,因为那个晚上太冷太冷,屋子里和屋外面已经没有了太大的温差。

要过年了,要回家团圆了,那是我们心中最大的盼望,也是支撑着我们一天天坚持下去的信念。好几个月没有回家了,好久没有见到父母亲和兄弟姐妹们了,我们就要回家了!尽管度日如度年,但满打满算,我们还有半个月就可以回家过年了。

我一边在被窝里憧憬着过年的美好,一边探出半个脑袋往屋子外面的院子里看,透过那破旧不堪的门扇,透过那已经撕开了的窗棱纸,我无奈地看着窗户外面的寒冷世界。外面的世界,已然是一派银色;外面的天空,昏昏然一片阴沉。刺骨的寒风透过那呲牙咧嘴的破门、破窗、破墙,肆无忌惮地吹进了我们的屋子,钻进了我们的被窝里。

刚搬进来的那段时间,正值秋高气爽的季节,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总喜欢趴在枕头上,透过门缝往屋子外面看。在那皎洁的月光下,大院里走动的老鼠们我能看得一清二楚,透过那宽宽的门缝,我看到月光下的老鼠们在院子里时而鬼鬼祟祟、时而逍遥散步。当然,老鼠们也是透过那犹如小孩子手臂宽的门缝,看到灯光下的我那双注视着它们的茫然目光。天天都这样、夜夜都如此,我们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作为知青小组长的我,睡觉的位置被安排在正对着那两扇破旧门扇的位置上,那两扇门已经有了相当大的年纪,作为曾经的马厩,那两扇门自然也就破损得相当严重。那房门,是两扇需要对合老半天才能关得上的破旧门扇;那窗户,窗棱子断了好几根,糊在上面的窗纸也早已经布满了洞眼;那墙壁,经过岁月的沧桑,已经出现了好多处能探进探出手指头的大裂缝。

那风,正透过所有开放着的缝隙不断地冲撞进我们的屋子里来,撞击着我们那裹得紧紧的被子,又顺着脖子钻进被窝里;那雪,正顺着门的缝,窗的洞,墙的孔,一阵阵地飘进来,撒落在地上,又洒落在我们的鞋子上;那地面,脏兮兮的;那鞋子,也是脏兮兮的,因为我们已经是一群脏兮兮的庄稼人。

那年的我们,高中毕业刚离开校门,就提溜着背包肩扛着行李去了农村,被称为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后来被人们简称为“知青”,我们被一辆解放牌大卡车送到了一个贫穷的小村庄。我们从繁华的城市走进广阔的天地,从充满青春幻想的少男少女,“华丽”转身为大有作为的新型农民。

那辆解放牌大卡车停在了一个破败的大院门口,我们散兵游勇般地闯进了大院,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长溜依墙而建的破旧房子,那就是我们的新家。我们打开门,走进了家,那是几间破旧的房子,墙壁是透风的,窗户是纸糊的,门扇是拼凑的。

突然,有一股别样的味道扑鼻而来,有人说:那是骡马身上的味道;有人说:那是牛羊身上的味道;负责接待我们的村里人说:那是骡马牛羊的味道,因为我们的“新”家是村里曾经的饲养院,在我们到来之前,里面住着骡马牛羊们。

我们明白了:牲畜们搬走了,我们住进去了,我们占据了牲畜们的家院。也就是说,我们住进的新家,是曾经的马厩。我们住进去好久好久,空气中都流淌着牲畜们身上那股子浓浓的味道。

晚上睡觉时,我们总感觉是和牲口们住在一起,因为牲畜们留下的那味道很浓很浓,那味道钻进了我们的被窝里,伴随着我们熬过萧瑟的秋天,又迎来寒冷的冬天。慢慢地、慢慢地,我们也就习惯了那味道。

从我们搬进去的那天开始,这个破旧的院落,还有这一长排破旧的房子,就成了我们知青组的新家园。已经被一道薄薄的砖墙间隔开来的三间大屋子里,十九个男知青占据了两间屋子,十一个女知青占据了一间屋子,男女房间的之间,还有一间小小的房间,那是我们的会议室兼知青带队老王师傅的卧室。

那个小村庄虽然很贫穷,但村干部们还是收集了一些木材木板,村子里的木匠们在这几间大屋子里安上了大床,看上去就像早年马车店客栈里的通铺一样,从东到西,紧贴着整个北面墙壁。这,就是我们安营扎寨的地方;这,就是我们扎根农村一辈子的所在,因为当时的口号是知识青年扎根农村一辈子。可是,当我们走进农村,住进马厩的那一刻,我们的心感到了凄凄的寒冷,还有深深的失望。

那时候我们每个人全部的私人家当就是一个大木箱,我们的那些简易木床都很低,床下面塞不进木箱。于是,我们就干脆把各自的行李箱子也抬上了床,三个人一伙,四个人一簇,木箱子整整齐齐摆放在中间,形成了一个一个的小单元。

秋天,很快就过去了;冬天,转眼就来到了。在那“三九四九棍打不走”的日子里,我们依然在“战天斗地”着,尽管庄稼地里已经没啥可干的活了,但在那地冻三尺的寒冷天气里,我们却正在“大战苦战一百天”,我们正在改道村里的水渠,尽管村里每年都要将水渠的水道挪来挪去。

最寒冬的天气,也预示着离过年已经不远了,我们都在望眼欲穿地盼望回城的那一天,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父母和家里的亲人们了。在那远离城市远离嚣尘的年月里,越是靠近年关,天气也就越冷。那年冬天,特别的冷;那天晚上,我正遭遇着一生中最寒冷的冬的夜晚。

月光不见,大雪依然在纷飞;夜已深沉,寒风依然在肆虐。所有的人,都已经忍受不了了,冻得睡不着觉了,也不敢睡了。每个人身上的衣服一件也没有脱,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和毯子,但依然抵御不了那刺骨的寒风。

屋子里面的温度,屋子外面的温度,显然已经没有了多少的温差,我们的屋子里连个火炉都没有,因为村子里穷,买不起炉子,更买不起煤。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我们不能这样冻死啊!赶紧想想法子吧!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有人喊了一句:我们搭帐篷吧!我们不是有毯子吗?大家都拿出来,扎帐篷吧!

年轻人,容易冲动,但也容易齐心。大伙儿一个一个钻出了被窝,纷纷从自己的被子底下抽出了毯子,那个时候很少有买得起毛毯的,家里给置备的都是一些线毯,厚厚的,很压风。

我们这些刚刚走出了校门的年轻人,也是拿的起针线,做得出针线活儿的。穿针引线,飞针走线,你扯我拽,很快地,一个个的单元变成了一个个的小帐篷,厚厚的线毯包围着我们,里面没有了刺骨的寒风,也不见了冰冷的雪花。歌声、口琴声从帐篷里传出来,热热闹闹,大家都没有了睡意。

隔壁的伙伴们被惊动了,他们不知所以然,他们在拍墙喊叫,这边的我们则干脆从薄薄的间隔墙壁上凿了一个洞,探过头去把我们这边的经验告诉了他们,他们那边也忙活起来了,一会儿工夫他们的帐篷也建造出来了。我们两边互动起来,瞬时间,一个一个的帐篷变成了一个一个温馨的小天地。

从那时起,我们就住在自己建造的帐篷里,捱到了春节回家的日子,度过了那个寒冷的冬天。当然,那道薄薄的隔离墙也被我们推倒了,男知青的两间屋子变成了一间大大的屋子,再后来,我们的这些小帐篷就变成了一个一个的小茶室,每到夜晚洗漱完毕,大家就会钻进自己的帐篷里,拿出自己好吃的东西,不分你我,慷慨解囊,聚会一样。

我们知青是贫穷的,但我们的行囊里有着父母省吃俭用为我们塞进去的糕点糖果。我们喝着白开水,吃着小糕点,嚼着甜糖果,天南地北聊天侃山,小小的马厩里的帐篷里,飘荡着我们的青春气息,书写着我们的青春年华。

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我们男知青都学会了吸烟,有的烟瘾还很大,但那时的我们谁也不可以在帐篷里面吸烟,因为我们形成了没有文字的规定,任何人不得在帐篷里吸烟,出现违规者,逐出帐篷,自己在帐篷外面单住。如此严厉的“规章制度”没人敢去挑战,一直到我们的帐篷时代终结,也没有一个人在帐篷里吸过烟。

那段难忘的“马厩里的帐篷”生活,已经深深刻印在了我们知青组每一个人的脑海里,尽管那是一段蹉跎掉渣的岁月,也尽管那是一段青春无梦的岁月,但也正是因为有了那段艰难困苦岁月的洗礼,今天的我们才会更加成熟、更加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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