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宝星
板桥坊的卡子门旧址
明朝洪武年间,胡氏两兄弟从云南乌撒卫辗转来到山东青州大槐树。明永乐二年(1404),两兄弟中胡仪的后裔从大槐树迁移到山东即墨,也就是现在青岛北部地区的流亭洼里。400年前,也就是明朝万历年间,流亭洼里胡氏家族中有一部分人继续往南走,一拨人到了板桥坊,另一拨人到了崂山北龙口。
胡仪的后代从流亭洼里走到板桥坊这块三角地之后,发现这一带既依山傍河又靠近大海,是个理想居所,所以就留下来不走了,他们认定这块三角地是一方风水宝地,从此他们再也没有离开板桥坊。
当年的板桥坊确实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她的北边是一座海拔不到百米的双峰山,山势不算高峻挺拔,却犹如天然屏障般地守卫着板桥坊这块宝地。在清朝同治年间的地图上,该山的名字标示为“漏山”,可能是“漏”字不吉利,又因为这座山形状犹如高楼一般,后来就将其改为楼山。后来,在楼山与板桥坊之间开通了一条马路,也就是现在的兴城路,板桥坊人称其为北马路。
板桥坊的西边是一条马路,也就是现在的四流中路北段,板桥坊人称其为西马路,是当年进出青岛地区的唯一交通要道。尽管当年的交通工具没有现在这么多,马路也不怎么宽敞,但每天在这条马路上行驶的车辆基本上是络绎不绝,用车水马龙一词来形容一点儿也不夸张。
板桥坊的南边是一条河,板桥坊人称其为南河。沿着河边有一条路,板桥坊人称其为南坝。南河的河床有30多米宽,当年也是岸边柳条低垂、旖旎风光无限的一条清清河流。旱季,流水潺潺,河水清悠。雨季,水流湍急直奔大海。
我小时候,每到夏天经常在南河里游泳。一次,我和本家一位叔叔及一群小伙伴去南河游泳,叔叔的年龄与我差不多,所以经常在一起玩耍。正当我们在河里玩得兴起的时候,叔叔发现一条大蚂蟥正从我的腰部往肉里钻。叔叔赶紧拿起一只鞋子照准大蚂蟥钻进我腰眼的那个洞的周边使劲拍打。遭受“猛烈”打击后,那条大蚂蟥不得不从我的腰眼里退了出来,并且被我叔叔当场打死。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到河里去游泳了,宁可多走几里路到海水浴场去游泳,也绝不到近在咫尺的河里或水库里去游泳。
胡家人迁移来之后,这一地带就有了生气,背靠苍松翠柏的楼山,面对奔流不息的南河,右靠咽喉要道西马路,这片三角地很快就成了青岛北部地区的商埠要地,但是这个已经形成重镇的村落却一直没有固定的名字。
胡家人从流亭洼里迁到板桥坊200多年之后,也就是清朝时期,高氏家族的一部分人从崂山石人河村迁移到板桥坊。再后来,王家、朱家、吕家、彭家也迁移过来,板桥坊成了一个移民村。但一直到现在,来自云南乌撒卫的胡仪后代们一直都是板桥坊的第一“大户”,来自崂山石人河村的高氏家族则排第二,虽然高氏家族人丁兴旺,但一直没有超越胡氏家族。
随着西马路沿路一线的繁华,人们在流经这块三角地的南边切断了西马路的道路交通,后来,在流入大海的那条南河上建起了一座木质大桥,使得西马路的南北交通线连接了起来。
有了这座大木桥,再看看这块商家、作坊遍布的三角地,人们就给这块三角地起了个蛮有诗意的名字——板桥坊。那条南河随之也被称作板桥坊河,但是板桥坊人至今仍把这条河叫“南河”。
现在的板桥坊看上去就像一个直角三角形,西边的四流中路(西马路)是这个三角形的底边,紧挨着马路边是一长溜的楼房建筑,从南到北是一家挨一家的商家店铺饭店澡堂子,青岛第33中学也在其中,马路西侧就是进出青岛市的铁路运输线。
兴城路(北马路)是这个三角形的直角边,是从西到东的一条笔直的大马路。兴城路的北侧就是楼山,靠近路边是李沧区中心医院、楼山影剧院、住宅楼群、超市、银行、饭店,以及板桥坊新村的一大片房舍。
日本第二次占领青岛期间,他们把西马路路段板桥坊西北角处当年德国人设的一个关卡又利用起来,在关卡安装上铁蒺藜的栅栏门,由日军和伪军日夜把守,盘查进出青岛的行人。后来,关卡被人们称作“卡子门”。日军投降后,卡子门随之撤销,但卡子门这个名字却一直沿用至今。
我记得,在楼山的半山腰上曾经有一条铁路轨道,曾经是行驶小火车“轱辘马”的铁路,是当年日军所建。解放后,轱辘马被荒废,铁路轨道也被拆除,栽上一大片果树,漫山遍野的果树从半山腰一直延伸到西马路的路边。
楼山的半山腰有一个大山洞,小时候听人说山洞里藏着秘密,所以我们几个小伙伴决定去山洞探秘。我们找到几块破橡胶轮胎绑在木棍上当作照明火把,然后手举火把排着队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洞的深处走去。我们像探险一样往山洞里走了不到一半路程,有一位小伙伴撒腿就往山洞外面跑,嘴里还一个劲地喊着“有鬼!有鬼!”,吓得所有小伙伴都跟着往回跑,一口气跑到西马路上才止住脚步,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进过那山洞。
兴宁路(南坝)是这个三角形的斜边,这是一条沿着板桥坊河从西往东北方向去的路,这条路有一半路程与南河隔开,路两边是一家挨一家的商店、超市、理发店、饭店、电器维修店、小卖部等。
兴宁路的后一半路程,也就是从以前的板桥坊煤店开始,就紧挨着南河的堤坝了。上世纪60年代之前,在靠近老煤店的那个地方有一个集市,主要地点是在河坝上和河床上,我记得逢5逢10是大集。“文革”期间,集市被撤销。改革开放后,这里又恢复成一个集贸市场,几乎占据长达几百米的兴宁路一条街。后来这个集市迁移到不远处的青岛碱厂宿舍路南边的三角地上。
在当年老集市的位置,南河的对岸曾经是一个三角地,长着一片茂密的白杨树,沿着林中的小路就走到了沧口公园北门。白杨树林东侧是一个很大的果园,差不多有大半个板桥坊村的面积,里面基本上是苹果树,每到秋季果树上挂满了诱人的大苹果。
如今,代替白杨树林的是一片住宅楼,也就是永馨园小区。代替大果园的是中联(沧口)运动公园、北方国贸、维客超市、香雪海酒店、洗浴中心、装饰材料批发市场等。兴宁路(南坝)的尽头与兴城路(北马路)相交,构成了板桥坊这个直角三角形的顶角。
我出生在板桥坊,我的童年以及少年时期的一半时间都生活在这里。2018年4月初的一天,我和老朋友姜毅走进了板桥坊,走进了我已搬走近半个世纪的故乡村庄。姜毅和我都是当年板桥坊小学的学生,他高我一年级,曾经在板桥坊居住过,所以我们结伴走进板桥坊,来看看这座有着400年沧桑历史的老村庄。
我们沿着村子东南角一条当年的宽敞大街,现如今变成了一条狭窄过道的胡同走进了板桥坊村,虽然眼前的故乡已是民居密集,房屋陈旧,但心里却充满了对故乡的深深爱恋。
我们拐进一条蜿蜒小胡同,这是当年板桥坊最繁华的一条街,蔬菜商店就在这条街上。当年宽敞的商业大街,如今却成了一条细长、迎面两个人还得侧身而过的狭窄胡同。
走出老蔬菜商店的那条街,我们拐上了板桥坊村的中心大街,这条街就是胡家大街,是一条东西向贯通的街,东边是三角形的顶角,也就是兴城路和兴宁路的交汇处,西边就是四流中路路段。
其实,胡家大街不是一条顺直的大街,是根据街道两旁的房屋结构而形成的一条有些弯曲的老街。我们走进的位置已经是胡家大街的中央了,这里也是整条大街最宽敞的路段。胡家大街上集中了板桥坊村所有的人文景观,是这座老村庄的政治与文化中心。当年,这条胡家大街是一条土路,雨天泥泞不堪,现在已经换成了水泥路面。
我们从板桥坊刚刚搬走的时候,每逢过年过节都会回来,因为我的本家长辈们还住在这里,所以我对每一条胡同的情况都是一清二楚。胡家大街的两边除了一座座独门独户的小院,就是一条条深深的小巷,有的是贯通到南坝或北马路的胡同,有的则是死胡同,岁月的冲刷已经在那些老宅的土墙上留下了斑驳印记。
我和姜毅来到了一组古老的建筑前面,这就是当年板桥坊村最气派的几幢建筑,是青岛北部首富胡延兴先生的豪宅。
胡延兴,字子宏,至今板桥坊人提起他的名字都称他为胡子宏。胡子宏是板桥坊数百年历史中最著名的人物,是民国时期青岛北部一带的首富,曾任国民政府青岛市四沧区区长,因当时四方和沧口是一个区,故取名四沧区。胡子宏既是青岛名人,又是著名的大慈善家,理所当然地当上了四沧区区长。
胡子宏家财万贯,在他人生鼎盛时期拥有土地999亩。可能999对于胡子宏来说是吉利数,所以,后来他就未继续购置土地。胡子宏有宅院3处,3个大果园,还开着数家店铺,生意红火。
作为有钱人,胡子宏也是很能显摆的一个人。起初,胡子宏引领了青岛北部地区摩托车的新潮流。随之,他又买了一辆红色的敞蓬车,亲自驾驶这辆很拉风的敞篷轿车,这是当年青岛北部地区的第一辆私人轿车。
板桥坊的老辈人都公认胡子宏是个为人慷慨大方的有钱人,不管什么人向他借钱都没问题,并且从不追着要,即便是借家还不起钱,也不催要,所以村民们都非常尊重他。时任国民政府青岛市市长沈鸿烈先生曾送给胡子宏一块匾,上写“急公好义”四个大字。
后来,胡子宏被人匿名告发,被捕入国民政府大狱,并判死罪。陷害他的“假呈子”事件制造者在解放后已经被人民政府镇压,但究竟胡子宏所犯何罪至今仍是一个谜,板桥坊人很迷茫。虽然胡子宏离世已七八十年,至今,板桥坊人没有几个人数落过他的不是,因为在大家眼里,胡子宏既不是恶霸,也不是汉奸,更不是坏人,他是一个积德行善的有钱人。
胡子宏性情豪爽好交友,下至村夫渔民上至达官贵人,他都笑迎进门,并尊为上宾。为方便接待客人,专门建造一座客厅,也就是胡氏客厅,这是一个正房厢房齐全的宽敞小院。
胡氏客厅正厅约60平方米,房顶屋脊的最高处距地面约8米,墙面用的是大于普通民居用砖的青砖,屋顶上的瓦片也很讲究,是青色小块瓦片,排列整齐细密。临近屋顶边缘的三层瓦片分别是雕刻的富贵花开、龙蛇图腾和蝴蝶图案,精致无比。
解放后,胡氏客厅的正厅成了板桥坊村的供销社,也就是小百货商店,是全村唯一的商店,当时周边的人们也都到这里买东西,所以生意很红火,我三姑是该商店的售货员。
胡子宏的客厅是二进院建筑群,前面是一个大门楼,走进去就是院子,然后就是前后两排房子,中间隔着一个院子。我们眼前的这座建筑的前门楼已拆掉,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很不谐调的普通房屋。进入胡氏客厅的正门已经没有了,于是我们走到右侧门,侧门的门边挂着一个牌子,上写“胡氏客厅旧址”。但门被堵上,里面堆满了杂物,无法走进去看一看客厅的模样。
我们离开胡氏客厅,沿着胡家老街继续往西走,不远处就是板桥坊的第二大户高家的祠堂旧址。虽然胡氏家族是板桥坊第一大户,却没有在板桥坊设立胡家祠堂,因为板桥坊的胡氏家族依然把流亭洼作为自己的宗祖所在地,流亭洼的胡家祠堂就是板桥坊胡氏家族的祠堂。
上世纪60年代,高家祠堂被改成了一间电磨坊,因为当时板桥坊的居民大部分是农业户,分到的粮食都要到磨坊碾成面。在这间电磨坊的东侧曾经有一盘大石碾,村里的农业户经常在这盘大石碾上碾小麦、玉米、地瓜干等,就连板桥坊周边几个村子的人也经常来碾粮食。
那时候,在这盘大石碾上碾粮食都是要排队的。我奶奶是农业户,每年都会分到一些粮食,我们这些晚辈小孩子们经常帮奶奶碾粮食,村里人都是用簸箕、小筐、小桶之类的东西在碾的旁边排队,即便是人走开了也没关系,因为守候在那里的人们都很自觉,会帮你把东西往前挪。自从有了这间由高家祠堂改成的电磨坊后,那盘大石碾就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高家祠堂旧址的西侧,隔着一条死胡同就是一座老旧的二层小楼,这座小楼坐落在板桥坊村的正中央,当年是村子里非常醒目的最高建筑,小楼正对着的那条死胡同就是我们家的故居。
这座二层小楼曾经是我们小孩子们心目中非常神秘的地方,很多小伙伴都想进去探个究竟,但那个大院的大门总是关闭的。
我10岁那年,奶奶让我到那个大院里去送什么东西,因为那家的女主人也是胡氏家族的人,论辈分我叫她姐姐。我敲开了大院的大门,开门的是女主人,我把东西交给了她。按说这时候我应该转身走了,但当我看到那座小楼的门是开着的,脑海里猛然间有了一个想进去看看的念头。我对女主人说:“姐姐,我能进小楼里面去看看吗?”说完我又有些后悔,心想自己一个小孩子哪能随便去闯人家的神秘小楼呢,没想到我的这位姐姐竟然答应了,她说:“你上去看吧。”我一听高兴死了,一步就跨进了大门的高门槛,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走进了小楼。走进小楼,我并没有看到有什么神秘的东西,就是一些普普通通的旧家具。我顺着木楼梯走上二楼,我以为那些神秘的好东西都在二楼,结果令我大失所望,二楼除了一张大床,几乎没有太多的东西。我沿着木楼梯走下小楼,与姐姐打了个招呼之后,失望地走出了这个神秘的大院。从那以后,这个神秘的大院,还有那座神秘的小楼,在我的心里就变成了一座普普通通的民宅了。
我们走进小楼对面的那条死胡同,这条胡同一共有两排房子,临街的一排房子是三间屋,这里曾经是营子生产大队党支部书记侯成普的家,按辈分我叫他三姑父。
板桥坊与南河对岸营子村的居民都是一半城市户口一半农村户口,两个村子的农业户口被划为同一个生产大队,名字就叫营子生产大队,但是大队部却设在板桥坊,支部书记也住在板桥坊。侯成普是营子村人,侯姓是营子村的大户。侯支书是一个口碑很好的人,为人非常善良,对我们小孩子也非常亲切,所以他在这两个村的威望很高。
在我们家的胡同口不远处有一根电线杆,上面有一个大喇叭,晚饭前后,经常听到侯支书那纯正的沧口口音从大喇叭里传出来:“社员同志们,今天晚上六点半在大队召开社员大会,请带上板凳、马扎、蒲团……”他的话一般都会连续播放好几遍。
“文革”期间,那个大喇叭还是经常传出声音来,只不过换成了造反派的声音:“全体社员同志们,造反派的战友们,今天晚上在大队召开批判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侯成普的批斗大会,请战友们带上板凳、马扎、蒲团……”
不久,侯成普就被“解放”了,大喇叭里又传来他那纯正的沧口话:“社员同志们,今天晚上在大队学习毛主席最高指示,请带上板凳、马扎、蒲团……”当时我就觉得还是侯支书的声音好听,因为他的声音听上去既柔和又亲切,充满了浓浓的乡土味。
侯成普家的前屋就是我的老家,走到故居大门口,原来的两扇木头门已经换成大铁门,这里已经换了主人。我从铁门的一个开口往里面望去,里面的照壁墙已被拆掉,可以直接看到我家的三间老屋和左右两排厢房。
大院里空荡荡的,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童年和少年时期,院里曾经有一棵老苹果树,因为我的缘故这棵苹果树被砍掉了。我小时候非常顽皮,属于那种在墙头行走、在房顶玩耍、在树上睡觉的调皮孩子,我曾经多次从那棵老苹果树上摔下来,每次都摔个半死。
奶奶说,这棵苹果树要是不砍掉,我这小孙子总有一天会从上面掉下来摔死。就这样,苹果树被砍掉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大院子,那棵苹果树的模样我依然记得很清楚,但也只能留在记忆里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房子还在,但我的先祖们都已作古,我的心酸酸的。我怀着惆怅的心,和姜毅一道离开了我的故居,走进西侧的一条胡同里。这是一条长达百余米的胡同,叫朱家胡同,我们住的死胡同与朱家胡同被公认为是同一胡同,以前这两条胡同是相通的,后来被新盖的一栋房子给堵上了。
这条古老的朱家胡同静谧深邃,蕴藏了许许多多的故事,当年就有十几位小学同学住在胡同里。我们那条死胡同东侧的胡同叫吕家胡同,那里也住着好几位同学。当时板桥坊小学给学生们分班一般是根据学生的家庭住地来安排的,因为那时候的学生都有家庭学习小组,同一个班的学生尽量都给安排一些近邻,为的是方便孩子们的家庭小组学习。
我们又走回到了村中那条胡家大街,沿着老街继续往西走去。姜毅经常念叨他的一位老师,所以这次我们专程去他老师的故居看看。这位老师名叫张伟,是一位很有名气的体育教师,因为他领导的航模团队是当年青岛市小学比赛的绝对冠军。
张伟是中央“文革”小组顾问康生的亲侄子,却一点儿也没有沾这位叔叔的“光”。“文革”开始的第一年,因为张伟老师出身于诸城一家大地主家庭,所以他首当其冲地被贴了大字报,板桥坊小学大门外面的右侧墙上几乎贴满了批判他的大字报和丑化他的漫画。
一时间,张伟老师被漫天的大字报折腾的心理崩溃,在一次批斗大会之后,他竟然在深夜悬梁自尽。这在当时的板桥坊是一件非常轰动的大事件,我们当时都很难过,很多人对张伟老师自杀事件至今记忆犹新。
我和姜毅离开了张伟老师的故居,沿着胡家大街继续西行,我们走到一条蛮宽敞的小街,小街的路面上铺着石条板,我知道这条石板小街是从村中央的这条老街一直往南延伸到了南坝,也就是兴宁路。我也知道这条小街有一个很不雅的名字叫“屎沟子”。
以前,这条小街的中间是一条污水沟,因当时条件差,再加上村子里没有几个公共厕所,因此,每逢下雨的时候各家各户都把大小便往这条沟里倒,所以这条街以臭气熏天闻名全村,屎沟子这一名称从此就名扬周边地区了。上世纪60年代末,村里对这条污水沟进行了改造,并且在上面铺上石条板,但是屎沟子这个名称却一直叫到现在。
离开屎沟子,我们俩继续西行,很快就来到了我们的母校板桥坊小学。板桥坊小学是1937年建造的,当时是由私人集资,在靠近西马路的一片公地上修建起来的。学校里侧的大门东边有一排高高的房屋,一半在校内一半在校外,那里曾经是一座道教庙宇,早年是分前后两排的神殿,里面供奉着一个高大的神像,神像的两边站着几位各路“神仙”,另外还有不少木雕的小神像,有几个道士常年在庙里侍奉香火。解放后,庙里的神像被推倒,在此处成立了板桥坊村公所,后来那些房子被归并进了板桥坊小学。
在板桥坊小学的大门对面曾经有一个土地庙,在我的记忆中,这个小小的土地庙还不到一米高,经常有人在那里烧香烧纸,“文革”期间这个土地庙被铲平。
板桥坊小学曾经是青岛市北部地区最大的一所小学,学校生源除本村孩子外,周边也有很多孩子在这所小学读书,我和姜毅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学生。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个小学情结,因为我们的启蒙教育都是从小学开始,对小学特有感情,所以我们回来看一看自己的母校。
当年,板桥坊村农业户口的孩子们只能到板桥坊河对岸仅有两排教室的营子小学去上学,营子小学是民办学校,老师也是民办教师,我的一位亲戚在营子小学当校长。
以前,板桥坊的居民多以渔民为主,因为过了西马路不远就是大海,但村子里仍有不少种地的农民。后来,沿海一带建起了好几家工厂,村子里的很多人进工厂当工人,但村子里的渔民和农民依然很多,我的爷爷既是一名渔民也是一名农民。
解放后,随着国民经济的发展,板桥坊周边的工厂越来越多,进工厂上班的人也越来越多,但依然有一部分人不愿意进工厂当工人。随着社会主义建设的总体规划,开始实行城市户口与农业户口的划分,留在村里继续种地的人们被划为农业户口身份,那些进工厂当工人的被划为非农业户口,也就是城镇户口身份。就这样,板桥坊的居民被分为两种不同的身份,从而也就导致了他们的后代也有了不一样的身份。
走近学校旧址我们才发现,板桥坊小学已经变成了一座军营,大门边的牌子上写着“军事管理区”五个大字。我们走近校门想去亲近亲近自己的母校,拍拍照片留作纪念,却被一位年轻的持枪卫兵给拦住,并敬告我们不要越过门口的那条黄线。我们的心酸酸的,母校没有了,变成了一处军事重地,自然我们也不能踏进去半步,只能在大门外拍几张照。
有关板桥坊拆迁的话题差不多有30年了,但一直没有动迁,原因是板桥坊的上空就是沧口飞机场的飞行航线,有限高要求,所以只能等沧口飞机场搬走,板桥坊才能拆迁。
我和姜毅就要离开板桥坊了,我挥挥手,向我的故乡告别!向我的母校告别!向我童年的记忆告别!
作者(后排左一)与板桥坊小学的部分同学合照
作者(前排左二)与板桥坊小学部分同学
在《板桥人家》的新春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