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伟
我的故乡位于陕西延安富县的一个偏远小县,这里的苹果以其独特的口味名传天下,素有“陕北小江南”的美誉。在我离开故乡虽然多年,有的世俗早已退出历史舞台,但有些记忆却永远无法忘却,承载了太多岁月的痕迹,每每想起,那种情结仿佛就在昨天。不论田间劳作或是红白事宜,有的已经传承,成为那个年代的记事本而存在。为此,我也就不怕说出自己的平生经历,并泄露某些“天机”。岁月所沉淀下来的阅历发自肺腑,言行的力量可直撼到灵魂的深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为无为,则无不治。把美融入生活的智慧,隽永而不邀宠于形。
插 秧
五月的天竟然也下起了连阴雨,时大时小的雨下得让人心烦。柳树舒展着窄而长的叶子,地上湿漉漉的泥泞一片。稻子田四周随处可见一堆堆戴着草帽披着塑料纸的人,或搬条凳子坐在田里或蹲在秧苗田里拔秧子。两只手逮住秧苗的根部,食指、中指抠入泥中,一簇簇的秧苗被整整齐齐的扎成一把,再拿根马莲草在秧苗的中部随便一扎就顺手扔进水里。接着又去拔,水里的蚂蝗、蝼蚼四处乱爬。一只蚂蝗盯着正在拔秧子的人腿上吸血,那人一急,忙用粘满黑泥的手使劲拍蚂蝗。奇怪,蚂蝗就是不往下掉。一边的人就说:“你从腿背面拍,蚂蝗就会自然掉下来的。”一听就忙依照此方,果然,蚂蝗掉了下来,腿上流出一大滩血。
有人赶着两头大健牛去耙刚耕过的地,两头牛威武雄壮,拉着一个耙在水田里走着,牛身上蘸满了泥巴,所到之处田里的水汹涌澎拜,四周的水往外溢。田坎上下不时涌满了溢出的洪水,地势高的地方,站在耙上使劲的踩着木耙,嘴里大声地吆喊着牛,手里拿一根木条不时的重重的抽打在牛身上。牛依然不紧不慢的走着。远出也有人在赶着牛在耕地,还有人担着笼,笼里装满蓄粪,把一笼笼、一担担的粪往田里撒。给田里撒完粪后,再撒碳铵、磷肥等肥料。水田里的活既苦又累全得下死力气,人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的地方,身上的衣服早湿透了,贴在身上真是凉在心上,冷得直打哆嗦,身上就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施完肥也耙好地,秧苗也拔好了,所有的分工完成后,人们才稍微可以喘息一下。就光着脚丫上岸在水溪边把脚洗净,然后上岸回家。屋里早已经生着了几盆木炭火,暖烘烘的。灶前,用软米做成的汤包摆在锅盖上。红糖、仁子做的馅早已煮在锅里,屋里更是热气腾腾的与外边的清冷形成了完全不同的来个世界。
屋内,人们都到齐后,取出两个粗磁大碗给里边倒满白酒,点燃。然后徐徐的给碗里倒入红糖,边到边搅拌,直到红糖全部融进酒里,为了让酒燃烧得更旺些,可以用筷子继续搅拌,直到完全不燃烧时为止,把烧剩下的酒在碗里轮流的喝,据说这样可以驱寒。喝过红糖酒,主人这才端上用花生和黑糖做馅早已煮好的汤包,一碗碗热气熏人的汤包已融化人们身上的那股凉气,人们大口的吃着蜜里透甜的汤圆,嚼着有些粘牙的汤包,放声说笑着。
粗粗的吃过饭,放下筷子和碗,一个个的戴上帽子披上塑料纸做成的雨衣又到田里开始插秧。一人栽一片,岸上不时的有人给水里摔着秧子。这时,就再也听不到说笑声,人们似乎好像全部的身心都用在了插秧上,唰唰的栽着,原先的空地被一小簇的秧苗点缀其中,仅有的一点緑色也给这片空地带来无限的活力。
雨似乎并不体谅人们的疾苦,还在沥沥啦啦的下着,院子里的鸡早淋怕了,蜷缩在屋前的房檐下,身上的羽毛湿漉漉的紧贴在背上,全没有了原先的色彩、美丽。
屋里的主妇们这下真正的忙开了,晚饭才是最讲究的。她们又是炸虾片、豆腐、排骨,有的忙着做饭、切菜。在农村由于插秧是有时间性的,所以每到插秧的季节,全村的男女劳力全部出动。男的在地里干活,妇女们在家里做饭送饭。栽秧子都是排日子的一天也耽误不得,刮风下雨是家常便饭早已习以为常了。轮到栽秧子的家须提前蒸好馍,磨好豆腐,到栽秧子时要七碟子八碗的满满摆满一桌子,吃不完了的坏了就倒掉。虽然可惜但他们显得一点也不在乎,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因为在他们的思想观念里根深蒂固的认为别人吃了传名而至于以后自己吃差点没有关系。打肿脸充胖子也得装装门面,省得怕落下别人说自己吝啬舍不得别人吃的名声。
稻田上下一片蛙鸣,天渐渐的黑了,秧子也快栽完了,已经有人在水里洗脚准备上岸穿鞋。劳碌了一天的人们这才可以松口气了,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热烘烘的土炕上,或坐或躺,吞云吐雾般地品茗着香烟,有的喝茶闲篇,中间放着一盆木炭火。
主人这时张罗着吃饭,炕桌上摆满了一桌的菜,人们说笑着拿起筷子各自吃着自己喜欢的菜,用酒瓶子一杯杯的倒着酒,一下下的喝着。酒精对人体的那点热量使人觉得从心里往外热,脸也红了起来,说起话来也亲切感人。有的人图热闹就幺五喝六的划起拳来,有的自顾自的低头喝着酒吃着菜,主妇们在地下不时的往碗里碟里给添酒加菜。
天边的乌云也沉重起来,黑乎乎的一片。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凉风四下刮着,屋里光明一片,热烘烘的。酒气、热气、香气与屋外的寒冷极不协调,然而,这就是生存中的现实,现实中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