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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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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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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棉裤

母亲不是一个邋遢的人,下田劳动,总是穿得干干净净。没事她就洗衣服,只有棉裤不大拆洗。春暖花开时,母亲换掉棉裤,也不立马拆洗,先把棉裤放到老榆木柜子里,等闲了时候再做。嫂子说,进了母亲的屋有一股汗酸味,可能是柜子里的棉裤“馊”了。嫂子让我劝劝母亲把棉裤拿出来,嫂子帮着洗洗,找个工夫她帮着做了。母亲还没等我把话说完,说她有工夫自个拆洗。她瞅瞅屋门,小声对我说嫂子针线活儿她相不中。

前年回家过春节,我老婆给母亲买了一套新棉袄棉裤,棉袄母亲穿了,棉裤却一直没舍得穿。她不穿也不把棉裤放到柜子里,叠得板板整整的放在炕衾上面,一进屋就能看见。有外人来,母亲当人说,这条棉裤是小儿媳妇买的,花不少钱呢。

母亲依旧穿旧棉裤。

母亲很少买新衣服,总说她的衣服够穿。一到年根底下,嫂子要给母亲买衣服,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说嫂子不会过日子,乱花钱。嫂子买衣服她不要,而我老婆买的衣服,一次她都不拒绝,跟我也不说什么。她可能不好扫小儿媳妇的面子,她常说我老婆是城里人,城里人都脸皮儿薄;也可能认为我们给她买几件衣服,不过花点小钱,闪不着腰,岔不了气。她多次跟我说,哥哥家的日子不行,但她又不让我接济哥哥,说哥哥的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说的“上”可能指的是我。她从不当老婆的面说我们的日子过得好,母亲大概以为城里人就该比乡下人过得好。母亲跟我说过,你媳妇若是知道你干活不行,人家那样一个人儿,还会嫁给你呀?好在城里不种地,坐在屋里,动动笔头子就把钱挣了,不知道那钱打哪来的!

我不常回家,除了过年,我一般两个月回家一次。在家待不上几天,母亲就撵我回城里,说她听我老接电话就闹心。今年单位比较忙,眼下的项目还没理出头绪,算算半年多没回老家了。

儿子一放暑假,就吵着要回老家,好像城里不是他的家。一般来说,我和老婆没有一个人陪儿子回去,儿子暑假作业一个字都不会写。我不答应,儿子噘了半天嘴,没辙想,写作业也不好好写。没过两天,哥哥打过电话来,说老太太闹腾得不行,看谁都不顺眼,屋里屋外走柳儿,骂哥哥像个死人,也骂我没良心,日子过舒心了忘了娘。哥哥说,学生不是放假了吗,妈想孙子,又不直说,整天闹腾人。

儿子说,奶奶骂我是对的,半年不回家看看老妈,不孝顺。儿子竟教训起我来!我原想等忙过这阵儿,忙透亮儿了,回去能多待几天。

刚隔了一天,哥哥又打过电话来,说老太太病了,折腾了一天一夜,不吃东西,下炕直打晃。老太太七十多岁的人了,禁不住折腾,我不能不回去。老婆也说老太太不是娇情人,应该病得不轻。她把我和儿子的东西收拾好,让我带着儿子先回去,需要她回去,回头再说。我领着儿子上了车,一路上,儿子老是问我奶奶怎么样了?病会好吗?

回到家,我没看见母亲,哥哥说下田去了。我看着哥哥,哥哥看着我,说妈吃了馊饭,不让她吃,她偷着吃,结果吃坏了肚子,昨天刚好点,今天就下田去了。

唉,母亲这个人,一生省吃俭用,又要强。父亲在世时,老两口单过,我和哥哥谁都接不走。母亲倒是来过我家一次,没住几天,说啥要回家。此后,咋商量都不来。为这事,老婆埋怨过我,说人家都有老太太接送孩子上学,咱家老太太,指望不上。其实,老婆对母亲的印象不错,只是忙不开的时候,才抱怨几句。母亲不来我家,说城里不是庄户人待的地方,没活干,也没人说个话,憋屈,说她这辈子也不想进城了。

母亲一辈子不闲着,父亲在世时,两口人的田地,够她忙活的。哥哥帮着种上、犁上,其他的活计都由母亲一个人干。父亲比母亲大一轮儿,人老体弱,只能看个家望个门儿。母亲没事天天下田,论干农活,我练上几年也追不及她,别看她是七十多岁的人了。

母亲经常当着外人的面,说我亏了念书好,当年不管怎么骂,有空就是写呀算呀,就是不爱干田里的活,不然下庄稼地,非但娶不上媳妇,说她若一口气上不来,我连自个都养不活。母亲好说懒人有懒命,老天爷安排好的,谁都眼热不得。

母亲忙,只要她睁开眼睛,就脚不离地手不失闲,忙了自家的,再帮哥哥忙,一年都在忙。看着她忙,觉得她忙得特有奔头。一年到头,一家人聚在母亲的土屋里,母亲看见我们吃得满嘴油,她忙的意义似乎就在其中了。

母亲年年喂两口猪,有时卖一口,有时一口也不卖。如果哥哥家没杀年猪,她就把两口猪都杀了,还要供着哥哥家的油水。不过,母亲不是把整个猪送给哥哥,而是把肥肉熬制一大缸猪油,老两口连三分之一也吃不上,她截长补短给哥哥家端一盆油,哥哥家吃完了,再送一盆,一盆一盆,一直端到第二年杀年猪。母亲也养了一群鸡鸭,咸鸭蛋腌两坛子,大部分也是哥哥一家人吃了。母亲再忙,每天至少去哥哥家两趟,鸡猪鸭狗,大人孩子,没她不管的事。她生气了就说,等我死了,看你们咋过!

父亲和母亲的小日子过得也蛮滋润的。

忙铲忙割时,哥哥和嫂子没白天黑夜地忙活,两个侄女放学到奶奶家吃饭。特别到了收割季节,母亲除了收自己的庄稼,还要给哥嫂把饭送到地头……

自打父亲过世,母亲搬到哥哥家,但是大家吃在一起行,把土地掺在一块母亲不干,她还要单独种田,不让种,她就闹分家。后来,我跟哥哥商量,母亲干了一辈子农活,身体力行,让她一下子停下来,她待不住。她愿意“单干”,由着她吧。父亲一生都改变不了她,做儿女的只能顺着她。我选了个折中的办法,让她侍弄一口人的地,父亲那一份土地交给哥哥经营,吃在一起,不用她出口粮,地里出产的,卖了钱,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还没分地那会儿,母亲想了两天,还让几家邻居帮她参考意见,人都说她要一口人的田地比较合适,她这才勉强同意了我的建议。到了春天,该确定地块了,哥哥怕母亲年纪大了,田里活重了身体吃不消,拣薄瘠的一块田地给她种——薄瘠的地侍弄起来省力。母亲一听,翻儿了,说哥哥没安好心眼儿,说啥又要分家。为这事,我又专程赶回家,好说歹说,让哥哥挑一块平坦肥沃的地块给她,但她也不要,非分家不结。我只好又请街坊四邻帮着劝解,最后她没要那块平坦的土地,而是要了翻过东山梁,胡六坟上边那块坡地。母亲说不占哥哥的便宜,只要中等的。母亲干了一辈子农活,哪块田地怎么样,都瞒不过她。

母亲种一口人的田地,从来不种经济作物,都种粮食。收成的粮食,母亲一粒不卖,都存到仓房里。花钱卖一口肥猪,卖点鸡蛋,我回家再给点,就够她花了。说起来也让人欣慰,自打父亲去世,母亲从没生过大病,头疼感冒,挺一挺,或者干点活出出汗,就过去了。哥哥家的仓房里,存储的粮食大部分都是她的,好像天灾随时可能发生。我劝她把粮食留够吃的,剩下都卖掉,灾年国家有仓储粮,粮食存在仓房里,要防鼠防热,操心。她说,国家是国家的,谁有不如自个有,说家里有猫,没有老鼠,夏天倒腾到院子里晾晾。我说,你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怕费事吗?母亲说,挂锄的时候,我闲着也没事,一点一点鼓秋——若遇上“贱年(灾年)”,你以为你住在城里就有吃的?

哥哥家磨面磨米,她也拿出一份,有时要多㧟上几瓢。

自打那次分田,母亲对哥哥颇有看法,她私下里跟我说哥哥从小就私心重,喜欢占点小便宜,让我没大事少给他钱。我当面只好满口答应,并让她不要当外人说这话。母亲白楞我一眼,说她没糊涂到各处讲究儿子的地步。这样就好,她不找哥哥的事儿,我在城里也能安心工作。

单位不太忙,我一年多回家两趟,忙了,三五个月回不去一次。

我每次回家,母亲总是跟我要点零花钱,要一次又一次。有时,我拿出几百块钱给她,她不要,只要零钱,一百以下,三角五角也行,不嫌少。哥哥让我不用老给母亲钱,说她不缺钱。哥哥给她钱,她不要,说她有钱,好像农业银行就躺在她的柜子里。而当着我面,她又说没钱花。哥哥说母亲身体一直好,干活累了,吃两片镇痛片,别的药一概不吃,其他什么都不买——她要钱干啥?

我说,管她干什么呢,多给不要,三十五十、五十八十的,她又不胡花钱,攒着也是给孩子们花。哥哥苦笑一下,没说啥。难道母亲还有别的花项?姐姐家的日子比哥哥好多了。

母亲跟我要钱总是说,你给我点钱花不行吗?你在城里月月挣现钱,你手头倒是活泛了,一辈子也不想着给我点花,就知道自个花,白养活你了!又说,我这么大一个人,腰里没俩钱,遇到个啥事捂的,不抓瞎呀?母亲不像糊涂的样子,我说,妈,我回来那天,不是给你八十多吗?昨天你又要五十多块,都干啥花了?母亲不糊涂,但年岁毕竟大了,记性差,怕是把钱掖到哪忘了。

她听我这么说,好像挺委屈似的,说不就昨天给我那点儿吗,啥时候给过?好像我花你多少钱似的!接着她又反唇相讥,给了怎么的,给了还不是给你儿子花呀?你没看见你儿子吃的是啥呀?哼,我不指望你们,都没良心,我自个能养活自个,指你们,我……

母亲说的也是,她自己倒不花啥钱,家里两个孙女读书,当奶奶时不常给孙女点零花钱,也是常事儿,儿子在家,零嘴儿不断。

母亲有点重男轻女,儿子回到老家,惯得像活祖宗,什么零活也不让干,做一回儿作业,母亲还让歇歇,说小孩子太费脑筋长不高个。这都是什么理论?我又跟她掰扯不明白,也不能说她惯孩子,说了她会骂我没良心,说我小时候比谁都懒。她骂我,倒也没啥,谁让她是我亲妈了,有时还动手打我,我可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背人打两下也行,她专挑人多的时候打我。

母亲过七十岁生日那天,家里来了许多亲戚街坊,她挺高兴,里外屋张罗给客人吃什么。累了,她坐在炕沿上歇歇。儿子两手勾着她的脖子,在她身上揉来揉去,母亲的头直往后仰。我实在看不过,就伸手打了他屁股一下,那么多人,我也没成心打他,不过吓唬吓唬,让他撒开手。不怎么那手打在他的屁股上,竟然发出响儿,这在城中家里倒也没啥,谁想儿子像杀猪也似的叫唤。母亲二话没说,跳下地,满处踅摸东西。我觉得这事不好,就站到人群的后面了。母亲抓了一根棍子,满脸怒气,朝着我走过来。大家都笑嘻嘻地挡着她,她打不到我,脸都气青了!我也笑着,拨开众人,让她结结实实打我屁股一棍子,然后坐到炕上去捯气儿。

母亲在家,我不敢督促儿子写作业。儿子作业写不完,回城老婆又骂,做男人真不容易!

街坊邻里都知道母亲性格强势,在家说一不二,父亲一辈子听她的。但母亲在屯中,人情不落过,谁家有个大事小情,母亲都随个份子。母亲跟哥哥在一起过了,她也单独随份子。记礼账的人见她来随礼,跟她说,你跟儿子一居日子,儿子随过礼了,你就甭随了。

母亲说,他随他的,我随我的。其实我也劝过她不必单随份子了。她瞪着我说,就你哥哥那人情,还能交下人呀,等我死了总得有人抬吧?她每次随份子,看着人写上名字才走。母亲没念过书,但她有一个很文雅的名字,叫孙敬怡,是读过私塾的外祖父起的。可她从不让写自己的名字。父亲在世时,母亲让写父亲的名字,父亲去世后,她让在哥哥名字后边加一个“妈”字。十年前,她随份子都是十元钱,现在是三十元,她不管别人随多少。随了份子也不吃饭,她说没人看家,就走了。

那年秋天,哥哥打电话,说母亲想我了,让我回去一趟,哪怕在家呆一天也行。我问哥哥母亲有什么事吗?哥哥说不知道,她只说老做梦,就想让我回来。

母亲可能有什么预感,我不敢怠慢,急忙赶回来了。

母亲见我回来,很高兴,不像有啥不对劲的事。她脸色确实有点憔悴,眼睛发红,好像只是缺觉,大概睡眠不好。我想领她到医院去看看,她不去,说她没啥大事,只是睡不好觉。当天晚上,屋里没别人时,她小声对我说,可能是你大姑(大姑已经过世九年了)在那边遇上事儿了——就她那体性——我想让你给我办点事儿,你书读得多,知道咋回事儿,你哥我指不上。我问母亲啥事,必须我回来办?母亲说,

你在家时,这些事儿都是你替我张罗,你哥我指不上——那啥,明天是初一,等星星出齐了,我买了纸,你到村南的小庙上烧了,让她别再来缠磨我。又说,她活着时,我是骂过她几回,可她嘴也不饶人。她得病的时候,都是我伺候的,这么多年了,她天天来找送我,睡着就来,睡着就来!

我按照她说的给办了。母亲夜里睡得很好,她(大姑)没再来。

人们都忙着收秋,母亲也下田掰玉米棒子。我在家是个闲人,想帮母亲割庄稼,她嫌我割的茬子高高低低不好看,不让我干。母亲掰了玉米棒子,不用哥哥家的三轮车拉,自己一袋子一袋子翻山越岭往回背。我让哥哥出车帮她拉回来,哥哥让我不要惹她生气了,你就当她锻炼身体了,我不怕别人笑话,你怕啥?你就假装啥也没看见。

哥哥忙,说完,开三轮车走了。

吃完晚饭,我郑重地跟哥哥说,不管怎么说吧,妈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别人怎么说我不管,你把她累个好歹儿的,我们做儿子的于心何忍哪!

哥哥生气了,沉着脸说,我发现你书读多了,越读越回旋(读Xuàn),脑袋瓜没缝儿啊!你以为我高兴看她费劲巴力往回背呀?不信你给她拉回来试试!我劝你没事省省心,多睡会儿觉——不跟你说,明天我还得起早呢。

说不动哥哥,我一个人坐在母亲的屋里喝闷酒,脑袋一晕乎,睡着了。半夜里,我被什么声音惊醒。看看炕头,母亲被窝是空的。声音是从场上传过来的,我披上衣服出去了。我打开场院门,借着从窗子洒过来的灯光,影影绰绰,见母亲手里拎着一个布袋,站在玉米堆边发呆。我走过去,她转过头,看看我,又瞅玉米堆。

妈,大半夜的,您累不累呀,睡会觉不好吗?您这翻山越岭、黑灯瞎火的,摔着咋办?

母亲说,我睡不着,呆着也是呆着,往回鼓捣点是点。你甭担心,摔不着我,我脚下有根儿。

那您碰上野牲口(狼)什么的咋整?

哪有野牲口,多少年没有了。你睡吧,我再背一趟也睡了。

我劝她不住,但是我真的睡不着了……

母亲刚睡下,嫂子就起来了,她简单做了点饭,和哥哥吃一口,各自携了一把镰刀,下田去了。我的眼睛再也闭不住了,骨碌一下爬起床,出去给三轮车加上油,就开走了。来到母亲的玉米地,天已放亮,我看见地边上堆着几堆黄橙橙的玉米穗儿,我一簸箕一簸箕装进车斗里,跑了三趟,都拉进场里。

侄女们都上学去了,母亲还没起床。

我该睡觉了。

我醒来的时候,母亲不在屋里。我到场上,见母亲坐在玉米堆边掉眼泪。我问她怎么了,她看也不看我,用手抹一把眼泪,嘟嘟囔囔说,我刚打地里回来,还以为遭贼了——你拉回来的?唉!她长叹一声,拉就拉回来吧,省我力气——拉回来吧——拉回来,你让我干啥呢?

看见母亲伤心失望的样子,让人心疼。我说,您何必那么累自个,没事您可以搓玉米粒。

玉米不干,搓下来没地儿晾,入仓发霉。

那您往回背玉米秸秆。我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样一句话。

空秸子,我背它干啥?你去都给我割了拉回来吧。

母亲一天没吃饭,哥哥埋怨我惹了祸,我也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第二天,母亲吃的也很少。她在场边用葵花秸秆扎了三个圆圆的栅栏,一簸箕一簸箕把玉米穗装进栅栏里。做完这项活,母亲病倒了。我想叫村医给她看看,她说啥也不让叫医生,说歇歇就好了。她躺在炕上,一天一夜,然后起床去哥哥家的田地,帮着收秋去了……

母亲从没生过什么大病,这也让我感到很欣慰。我每次打电话问母亲的情况,哥哥都说母亲在干啥啥呢。我一听母亲在干活,心里就踏实了。谁想到,她身体硬朗朗的,人说不行就不行了。我赶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咽了气。嫂子说,母亲一辈子跟哥哥冤家似的,说话吹胡子瞪眼,直到临终前,攥着他的手不撒开,嘴唇呶着,说不出话,一只手直抓挠棉裤……

我等着母亲过了“头七”再回城里。这期间,嫂子整理母亲的遗物,该留该烧的,都分出来。母亲有一些衣物,几乎都是旧的。嫂子说,单衣都洗一洗,洗干净了再烧掉。母亲的棉裤有一股强烈的汗酸味,哥哥说就甭洗了,直接烧掉算了。嫂子说老太太一辈子干净,还是洗干净了,做好,再烧掉。

嫂子准备拆棉裤了,还说老太太的衣服她都帮着做过,唯有棉裤没做过,老太太做棉裤,从不让她通手。

嫂子刚把棉裤拆开一道缝儿,便惊叫,唉呀妈呀,这咋还有钱呢!

嫂子从母亲的棉裤里拆出很多钱,是钱,是不同票面的人民币,最大面值五十元,最小的五角,有相当一部分是第二套、第三套人民币。我看着这些已经不再流通的钱币,转过脸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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