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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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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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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浮想

不知何时,有了捡拾落叶的习惯。

散步时,地上有片叶子很合我眼缘,便捡起来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回到家慢慢擦拭,细细摩挲上面的生命之纹。微弱的生命气息从指尖传来,仿佛是缥缈浮世间的哀哀一叹。

1.萤

儿时住在镇上,那时没什么污染,夏夜里,我们洗完澡之后总会摆几把凉椅放在院子里,小声聊着家常。悠悠的凉风拂去了一天的骄躁,月光如一片薄纱轻轻盖在身上,空中飞舞着的萤火虫同天上的星星一起闪烁着,仿佛是一双双牛郎织女在互相传递着爱意,耳边传来蟋蟀欢快的奏鸣,让这一切显得更加安静了。

我躺在凉椅上逐渐有了睡意,父母见状赶紧让我回房以免感冒,可是我实在不想离开这美景,白日里的喧嚣浮躁会赶走夜半时分的宁静恬淡,热浪滚滚汹涌澎湃,如愤怒的白胡子老人,不得不等他发完脾气,羞怯的凉夜才敢一步步迈入人间。

倘若这美景可以随我一起回屋就好了。我望着翩翩飞舞的绿萤,遂有了私心。

我拿来一个带盖的玻璃罐,准备将它作为萤火虫的新家。那萤火虫也十分单纯,几分钟不到,便捉来了好几只。够了,这几只就足以照亮我的梦了。

我高高兴兴地把罐子放在床边,熄灯之后,荧光一闪一灭,我又打开窗户,迎接月光与清风的下榻。好了,这下我的梦完整了。我躺下闭眼,过一会儿又睁开,荧光依旧,仿佛在说:做个好梦。我窃喜,再次闭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月光清风都已悄然离去,唯有萤火虫仍在身边。我兴冲冲地跑到玻璃罐旁想同他们问好,可是却发现他们一动也不动,有的还小脚蜷缩着仰面朝天。我敲了敲罐子,提醒他们该起床了,可是却没有任何反应。我又摇了摇玻璃罐,但依旧如此。

父母走过来说道:“已经死了,赶紧丢了吧。”

我有些不可置信,小心翼翼地打开罐子,还生怕他们会突然飞走。一开盖,一股浓烈的臭味袭来,我皱着眉别过脸去。昨晚美丽动人的小星星和今日恶臭干瘪的虫尸怎么会是同一物。

 带着强烈的厌恶感,我将虫子全部倒进了垃圾桶,玻璃罐也拿去冲洗了,可是不管怎么冲洗,那罐子里依旧沾着一股淡淡的尸臭。

2.猪

医院里人满为患,仿佛是在过年过节或者跳楼大甩卖,但是这里没有笑容没有音乐,忙碌的医生和愁眉苦脸的病患聚集在这里,阳光从大厅高高的玻璃穹顶上撒下,如天神在播种,生命在这里生根发芽又逐渐枯萎凋零,耳边仿佛传来一声教堂或寺庙空灵的钟声,生命和死亡在钟声里肃然而立,俯视众生。

我走到需要进行检查的科室,医院病患太多,几乎做每一项检查都需要排队。我百无聊赖地站在诊室门口,希望快些叫到我的名字。

楼道里有一排座椅,上面大人小孩挤成一堆,更多的人靠墙站着低头玩手机,近旁的空调传来凉意,可丝毫无法拂去嘈杂和等候带来的心烦意乱。望着这群低着头专注于那小小的科技之精华的人们,遂有了仔细观察的胆量。

离我最近的是一对母子,小男孩坐在母亲腿上,看样子应该只是读幼儿园的年纪,母亲手里拿着检验单在和一旁的阿姨聊着。听谈话,是在讲育儿经。落单的孩子感到无聊了,闹腾着想要加入她们的谈话。旁边的阿姨定是十分喜欢孩子,眉眼间笑意盈盈,拿出手机逗弄起孩子来。

她大概是打开了某短视频软件,说道:“给你看杀猪。”

我有些迷惑。

三人齐齐盯着那屏幕,里面顿时传来了惨烈的叫喊声,阿姨又将声音调大,惨叫声顿时像一把利剑直直地插进我的心脏,我仿佛看见死亡狠狠地套牢不断挣扎的生命,手握利刃一把,刀起刀落,生命的头颅便悬在了胜利者高举的手中。

“你看它叫得好凶哦,好欢喜哦。”阿姨笑着对小孩说。

孩子看了一会儿也跟着笑了起来,双手还不忘为垂死挣扎的猪鼓掌。

我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胆怯和愤怒纠缠在一起,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最后只好羞恼着别过脸去,戴上耳塞躲了起来。

3.鱼

家里人某天突然钓回来两条金鱼,又买了个小鱼缸给他们安家。两条鱼都是通体金红,其中一条体型较大,仔细观察,可见他一只眼朦朦胧胧地被一层膜包裹着,另一侧少了一支鱼鳍,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生活不易,他活泼好动,尾巴上有些黑点,仿佛衣服上沾了泥点回家等着挨骂的小男孩。另一条身形较小,总是安安静静,像个文弱的小姑娘。

我突然想到楼下那户人家养的大金鱼徜徉在两方宽宽的点缀有睡莲荷叶的池塘里,望着家中弱小无力的两条金鱼在除了一潭死水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窄罐里惊慌失措,顿时对这两条小鱼起了怜悯之心,于是抛了些鱼食下去,希望食物可以安抚他们的心。可是没想到他们不为所动,仍是不安分地周旋着,嘴巴快速地伸缩,如同好汉壮士般,无言地喊出了“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的豪言壮语。

我拿他们没办法,只好摘了些绿萝进去,又放了块大大的鹅卵石,祈祷他们可以快速适应。

但他们仍是不满,后面几天统共出现了三次越狱。我不敢去摸他们滑溜溜的挣扎不停的身体,每次都是拿了刷和盆,用刷把他们戳进盆里,又将他们从盆转移至池中。口中埋怨他们调皮,心里却又惭愧不已。

家中并未有喜鱼之人,也无人懂得养鱼之道,为何要将他们困在这小小的缸中,没有了青山绿水的照拂,没有了观云赏月的乐趣,没有了嬉戏追逐的快活,他们一圈又一圈地不断游动着仿佛两个在监狱中不断来回踱步的囚犯。

一日家人又带回来一条鱼,这一条身形近乎透明,金红色的斑点如胡乱涂抹的水彩,十分寡淡。

原来是他们在发现缸中有条鱼身患残疾之后,准备让他回归自然重获自由,说话时语气里尽是宽宏大量的优越感。我问为何不把他们统统放归自然。他们答鱼儿招财,残疾的不好。

那晚,残疾鱼被单独放在了洗衣池里。我夜半无眠,遂起来准备和他再见最后一面。池中鱼听见了脚步声又受了灯光的刺激,于是在水中游动了几下,可能是太困了,又快速安静了下来。鱼儿因为缺少一支鱼鳍,侧躺着,一只眼睛紧闭,那片朦胧的眼皮里仿佛藏着一个甜蜜的梦。我站在一旁大着胆子轻轻抚摸他光溜溜的脊背,他没有被惊醒,好似一个安睡的婴孩。我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心里默念一声晚安,怀着不舍走开了。

仍是睡不着,便拿出手机搜索:残疾的鱼会不会被同伴歧视?残疾的鱼会自卑吗?鱼会做梦吗?

良久,一阵疲倦感袭来,我放下手机侧躺着渐入梦乡,脑海里鱼儿安睡时的身影像一滴落入池中的墨,逐渐化开直至消散。

手中的落叶孤单地躺着。我将落叶轻轻放入书中,以此让他在书页间听到家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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