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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成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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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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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

  乃钦康桑雪山是喜马拉雅造山运动留下的杰作。亿万年来,它以海拔7191米的高度,雄踞于喜马拉雅山脉之间,耸立在曲堆村民心中,既有着沉鱼落雁般的美丽,更有着神山的圣洁与庄严。

远远望去,乃饮康桑雪山的山体雄伟,危岩嵯峨,像一个楚楚动人的睡美人。它的山顶尖锥突兀,形如鹰嘴,衔着终年积雪,筑起一座座冰川。

卡诺拉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座冰川,被人们称为“心里最美的天堂”。从空中俯瞰,卡诺拉冰川的顶部像一顶没有撑开的冰帽,严严实实地扣在曲堆村的上方,把曲堆村民围在其中。那一幢幢黑白相间的低矮房屋,如一粒粒棋子散落在冰的世界里。自古以来,先人们知道,只有冰山雪山,才能孕育万水之源,才能在雪水流经的地方,逐草而居,生生不息。曲堆人就在离雪山最近的地方,用石头顺着风和阳光的方向,垒起了一座座小石屋,不管风吹雨打也从未坍塌。一缕缕阳光,从雪山上折射到小屋,温暖无比。人们用不同颜色的石头,磨成粉,调和成涂料,涂抹在小石屋的外墙上,像一朵朵彩色的雪莲,盛开在冰山脚下。村民们面对风吹石头跑、四季穿棉袄的恶劣环境,面对海拔高气压低、高寒缺氧的气候条件,却以极为松散的心情,面对一切,没有哀怨、伤悲、萎靡,只有晨起鸟鸣草绿的祈盼和夕照金山的喜悦,在冰雪不断厚结与融化的声调里,慢慢走过四季。

村民们喜欢在卡诺拉冰川的底部穿行,穿过冰雪的分水岭,就像穿过烟火人间。他们在那里体味人与自然的和谐,感悟荒无人烟的本真,享受冰雪世界的美好,沁染风花雪月的舒心与安然。

在卡诺拉冰川东西两侧,垂悬着两条冰舌。其长度有三五公里、宽千米到两公里不等。这两条冰舌的末端,从海拔5000多米的地方曲卷而下,不断舌吻曲堆村,留下一道道沟壑状的痕迹,深陷在村庄周围。被冰舌吻过的人们,感叹流年岁月飞逝如梭,生活悲悲喜喜,人生长长短短,乃至繁华与沧桑,都如冰川上翻滚的过眼云烟,过去了就是一段历程、一种磨砺。一代代曲堆人,在冰雪的世界里,没有尘世喧嚣、俗世纷乱、功名利禄,唯把纷繁的生活演绎成粗茶淡饭的那种简单,静守着生活本真的那份坦然。

起伏的山丘支撑着冰舌的前沿,在烈日下、飓风中,冰舌卷着冰层在缓缓移动、张裂、消融,形成绚丽多姿的冰塔林。雪尘覆盖在冰塔林上,卷着云状的奇异褶皱,犹如闻名乡外的曲堆村木匠多吉制作藏式家俱而精心雕刻的花纹图案,悬挂在雪山上供人欣赏。又像曲堆村画匠米玛制作的巨幅唐卡,悬挂在山壁上,映照着熠熠生辉的曲堆村,成为电影《红河谷》《江孜之战》《云水谣》的取景之地,吸引众多游客,在这里观赏冰川的磅礴壮观,赞叹大自然的无限魅力。

卡诺拉冰川的冰舌从雪山上垂涎而下,似飘缈的云朵,像飘舞的哈达,如晶莹幽蓝的冰河,一直延伸到村庄。多吉和米玛在村庄里,迎来日出,送走月落,一块牛羊肉,一口酥油茶,一把糌粑面,一杯青稞酒,就是他们美满生活的全部。他们这种简单生活,缘于冰川的洁净与雪花的那抹盈盈微笑,启迪着他们心态的平和与从容。不管冰川在哪一秒消融,不管人们每天是否忙碌,他们都按各自的方式存在着,用自己的方式生活着。只要有片片雪花跃入眉间,鸡鸣犬吠悦耳沁脾,清风和弦有阳光砸地,雪莲花开朝露欲滴,风雨过后有旖旎的彩虹,凛冽的雪水不断涌流,他们的生活就不失安然与清欢。

喜马拉雅以北的乃钦康桑雪山,是西藏的四大神山之一,相传是西方山神诺吉康娃桑布的居住地,一直被曲堆人敬仰着,每年收获的第一粒青稞,都要抛向天空,以敬山神;每年宰杀的第一头牛羊,都要在神龛供奉,以敬天地;村民们每次远行,都要面向神山,双手合一,虔诚地祷告神灵,保佑他们平安顺利。村民们敬畏山神,从不踏入神山半步,从未向神山赶过牛羊,从不接开神山的神秘面纱,从未见过冰层下沉积千万年的铮铮面容,他们决不允许任何生命,对圣洁的神山有任何践踏。这里的狐狸、野狼、野兔和斑鸠、雪鸡、麻雀等飞禽走兽,也不涉足神山下的冰川,只在村庄周围寻寻觅觅。村民们视神山上的每一块石头为三生石,他们认为自己是石头下的一根草,被神仙安放在这里,不管贫脊与岑寂,都要繁衍生息。

多年来,卡诺拉冰川默默地向人们滴着眼泪,是以泪还情吗?!它在晶莹剔透的雪粒里泪目,从褐色的沙砾中溢出,汇聚成涓涓细流,形成绿波荡漾的满拉水库,冲进满拉电站,照亮曲堆村的现代文明。那些潺潺溪流,不断汇流成为年楚河,浇灌着河畔的大片农田,成为世界青稞之乡和西藏粮仓,滋养着一代又一代曲堆人。

曲堆村的石匠多吉说,当年,只要看过《红河谷》电影的人,就能想起影片中那个野蛮的英国少校在途经一处大冰川时,傲慢地对不期而遇的马帮鸣枪示警,而引发一场惊天动地大雪崩的画面,多么让人震撼,多么令人难忘。可是,你是否知道,那个画面竟然是剧组用炸药在神圣的卡诺拉冰川上引爆的。那场恢宏浩大、惊天地泣鬼神的雪崩,竟然是以破坏卡诺拉冰川为代价的,如今想起那个画面是多么的丑陋与无耻。如今,途经卡诺拉冰川,虽然能够感受到它凛冽的气息,看见它在白云缭绕下的洁白与晶莹,但也能望见卡诺拉冰川被炸掉的三角形缺口,成为永远无法弥补的深深伤疤,让人痛惜。要知道,冰川的形成过程要历经千万年,而冰川的消失就在一瞬间。多吉说他当年外出务工,未能阻止炸冰取景的行为,成为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曲堆村的画匠米玛说,卡诺拉冰川在浪卡子县与江孜县的交界处,是整个西藏离公路最近的冰川,聚集的一批又一批拍照观赏的游客,快把雪线赶上山顶了。他拿出四十年前卡诺拉冰川的写生画,与现在的冰川对比,发现冰川在消融,体积在缩小,近三分之一的冰川成为裸露着冷黑肌体的缓坡,雪线上升了三百多米,冰川正在逐渐消瘦,仅有冰川的上半部分还覆盖着厚厚的冰雪。冰川的悄然融化,是因长期受公路扬尘的影响和全球气候变暖,海平面上升,冰川消融所致。它与四十年前冰川延伸到路边的情景比较起来,已面目全非。当时的冰面,多么洁白晶莹,现在的冰面一层白一层黑,多么让人辛酸与无助。虽然冰川消融已经成为一个世界性的问题,但米玛还是在佛塔前经幡下默默地祈祷:养育年楚河、丰盈雅鲁藏布江的卡诺拉冰川,能够恢复到四十年前的样子,真正变成人们“心里最美的天堂”。他始终觉得神山是不容溶化的,这是曲堆村祖祖辈辈的信仰啊!

如今,多吉和米玛在曲堆村开起了农家乐和家庭旅馆,既给远道而来的游客,在冰天雪地里提供有温度的服务,又以坚定的信念,守护雪山,守护冰川,守护曲堆,守护着银碗里盛满雪花的那份清宁,守护着他们的一身素布蓝衫和一茶一饭的烟火味道。

          2022.8.29 江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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