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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成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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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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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子黄了

  我的家乡在川东地区的长江边上,地处丘陵,田土各半。当地的农民把种植碗豆、胡豆、小麦称为“小春”,把种植玉米、水稻称为“大春”。一年种两春,种完小春,种大春。但人们最喜欢种大春,只有玉米和大米才是他们一年之中最主要的口粮。

每年五月,是农民一年中最为辛劳的季节,既要将坡坡坎坎上熟透的麦子、碗豆、胡豆抢收归仓,又要将秧苗插到田里去。如果不及时收获“小春”,这些到嘴的果实就会在这个梅雨季节烂在地里;如果不及时种植水稻,误了节令,就会影响水稻的产量。人们只能与季节赛跑,抢收抢种。每到这个“双抢”时节,学校的学生都要放农忙假,参加生产队的义务劳动,形成大战五月的气势。

我记得,在每年育秧苗的时候,生产队就要推选一个有威望的长者,选择一块肥沃的水田,深耕细作,用扁担把寸水深的水田擀成小方块,直到平坦如镜,再把事先浸泡的谷种撒在上面,等待生根发芽,长出全村人的希望。

在我十四岁那年,我就跟随父老乡亲们去插秧了。那天,天色渐亮,晨雾飘零。我身披着蓑,头戴着笠,赤着脚,卷起裤腿、撸起袖子,踩着粘稠的泥土,在波光粼粼的水田里插起秧来。乡亲们左手握一把秧苗,分发到右手,手起秧落,麻利敏捷地插着一行行秧苗,边插边退,一会儿便到了地头。而我,学着乡亲们的样子,将秧苗往泥土里栽,却不想它竟然飘浮起来。乡亲们发现我没有掌握插秧技巧,便叮嘱我要用三指插秧,这样接触泥土的面积较小容易插稳;不能用五指去插,这样触地容易形成一个洞,秧苗沾不上泥便上浮。同时,嘱咐我插秧太浅太深都不行,太浅秧苗立不正,容易漂浮;太深不利于苗的生长,保证不了插秧的质量。其深度插到手指的第一节关节即可。每当回想起那水田里由自己插满的一望无垠的秧苗,到现在还倍感自豪和幸福。

乡亲们细心呵护着秧苗,从看水、施肥、拔草、捉虫,到抽穗授粉,都细致入微。只要看见水稻的喜人长势,乡亲们就会笑意盈盈。很快到了立秋时节,稻田里的谷子说黄就黄了。整个村子被层层叠叠的黄绸缎包围着,像洒下的一地阳光,把一村人的笑脸都染成了一片金黄。稻田的谷粒与谷粒之间,谷穗与谷穗之间,在微风中碰撞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眼看就要开镰收割谷子了。乡亲们都要把镰刀送到集镇上,由铁匠铺的匠人们把镰刀打磨得铮亮铮亮的。

开镰的时候,年老的长者们都是割谷的好手。他们早被满地金黄的谷子给迷住了。只要他们瞟一眼稻田的谷子,就能知道稻子沉不沉,谷子熟没熟,能不能收割,一湾田一天能不能收割完。那时,乡亲们的身体还算硬朗,天色尚未亮尽,就下田收割了。人们排成一行,齐刷刷地收割着谷子。他们站在烈日下,七零八落的汗珠从脸夹上滚落下来,湿透了全身。田里的稀泥,被他们踩的扑哧扑哧作响。他们与粘稠的稀泥较着劲儿,与闷热的天气较着劲儿,硬是把一湾湾稻田收拾的干干净净。

待割下的稻谷秸秆脱水后,男人们才将一捆捆稻子担回打谷场,交由女人们将一把把捆绑好的稻子,用双手高高扬起,砸向地面,将谷子脱粒,风车晾晒。

每当这个时候,是我和小伙伴们最撒野之时。大家光着屁股,身摸稀泥,在收割后的稻田里,捉黄鳝捉泥鳅、摸鱼摸虾。这些快乐的童趣,充盈着整个童年。我还在稻田里、在骄阳中快活地跑来跑去,拾捡着大人们遗落在田里的谷穗,填补我家靠母亲一人挣工分分到不足两百斤谷子养活一家六口人的尴尬。那时,父亲在村上的小学做民办教师,教全村的小孩读书识字。一年下来,没有一分钱工资,只有村里从各个生产队收集起来的百十斤谷子,作为父亲的报酬。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我父母看见自己的四个小孩捡回撒落在田里的谷穗,很自豪、很开心、很满足,仍然把那样的日子过得很惬意。

现在,家乡的良种稻子有了良法,秧苗可以在土里培育了,插秧和收割谷子用上机械了,比从前轻松多了。但是,过去的那些育苗、插秧、割谷能手们却越来越少了,绝大多数父辈都长眠在他们曾经挥洒汗水收获喜悦的阡陌之上,是在守护他们身旁的那些稻子吗?如今,家乡的谷子黄了吗?

             2022.7.12日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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