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当的风

   曲当，在珠峰脚下的东坡。曲当的风，像是从珠峰顶上砸下来似的，怒吼着，不停地在我的身边翻滚。

迎着风势，一路向前，翻过一座座雪山，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在风中退去，只有巍峨的珠穆朗玛峰，迎面而来，在心灵的高地沉浮。

海拔5000多米的曲久山，把进入曲当的气压压到了500多百帕，我就像一朵小小的云，浮在山上。那一丛丛爬地松，也像一朵朵绿色的云，布满山间，让我在雪的世界里看到了春天，看到了期翼。这些爬地松虽是一种身躯矮小的灌木，针状的枝叶始终匍匐在地面，但却具有“生一千年不死，死一千年不倒，倒一千年不朽”的美誉，被生物学家称为残留在地球上最耐久的“活化石”。它在劲风中，以矮小的身躯存活了千万年。不畏惧贫瘠，不依赖沃土，只要有一处岩缝和一方薄土，就能生存和繁衍。它为了生存，将身躯紧贴地面，迎击肆虐的狂风。它的身躯，低过了云的沉思和风的轰鸣，始终与乱石及其风化而来的薄土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不管天寒地冻，还是烈日冰暴，它总是向人们展示着翠绿。我弯腰抚摸身旁的爬地松，眼前不断浮现着那些与爬地松一样，与恶劣环境抗争而自强不息的曲当人。

在曲当，最大的声音莫过于风声了，再弱的风，也有五六级。村民的铁皮门被风吹得“啪啪啪”的响，窗户玻璃被风吹得“咣当咣当”的响，草垛被风拔得“呼啷呼啷”的响，整个村庄被风嚎的“轰隆轰隆”的响。曲当的风，呼噜呼噜地吹个不停，一片片树林和一排排路灯像醉酒的人儿左摇右晃，一道道电线在空中犹如小孩跳绳不停地舞蹈。当地人告诉我，这里的风从珠峰北坡吹向南坡，又从南坡吹向东坡，途径陈塘沟，沿着土龙沟袭卷而来，又被珠峰东坡的雪山挡了回去，在曲当折腾了几个回合，风势才逐渐减弱。风到耳边，仍能感觉到雪山的冰凉与寒意。如果要在野外劳作，必须赶早，趁每天上午珠峰顶上的风还未吹过来，就要把农活干完。一到下午，风声乍起，村民们只能停下所有的农活，去山里，逆着风，艰难的赶着回家的牦牛。等到太阳从牦牛的脊背上落下去，月亮从牦牛角上升起来，村民们才回到村庄，在闪烁的路灯下，走进琳琅满目的扎巴超市，走进香味四溢的河南馒头店，走进村民卓嘎的藏餐馆，尽情地享受着生活。有的吃藏面，有的吃炒饭，有的吃水饺；有的喝啤酒，有的喝甜茶，有的喝咖啡；有的说东家长，有的说西家短，有的用微信争抢着付费；有的为亲人病痛和一些不如意的事而悲，有的为结婚生子和孩子升学而喜，欢呼声与悲嘁声在藏餐馆、馒头店、超市里随风而逝，直到村庄传来阵阵鼾声。

早上10点，太阳被风吹上了山顶，喷射出来的万丈霞光，反射到我的脸庞，灼痒灼痛，眼睛也在强烈的紫外线下微微睁开。我看见曲当的民房，整齐划一，错落有致，村道宽敞纵横，花岗岩铺设的人行道上种植着一排排翠绿的石松，院落生长着一棵棵高大挺拔的杨树，村庄周围长满了一丛丛藏柳，生长着一片片沙棘林，村民的阳台上开满了玫瑰花和海棠花。不管风从何处吹来，都给曲当的人们吹开了生活的绿韵。

在风的吹拂下，有一匹棕红色的雄性马儿望着对面的雌性马儿嘶吼。一会儿，两匹马儿昂头厮鸣，此起彼伏，相互回应。它们相见时，颈项交织，马尾上翘，向雪山深处奔去。成群结队的野鸽，“咕咕咕”叫个不停，一会儿飞上屋檐歇歇，一会跑到路边啄食喝水。更有甚者，一对对雌鸽背着雄性野鸽，在行人的脚下，玩起了暧昧。年过三十还单身的村姑拉姆，见状扭过身，低头朝着风的方向走去……

人们在风中相识，在风中相拥。来自内地的游客，相聚在“世界十大景观之一”、“世界最美丽的山谷”，“世界十大经典徒步线路之一”的曲当南部的嘎玛沟，相聚在珠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核心区内，尽情地享受着嘎玛沟的壮美景观与震撼的自然风光。在这离天最近的地方，风把炽热的阳光，吹到珠峰东坡下的穷卓冰川上，吹散的冰滴，汇成涓涓细流，一路侵蚀，一路扩散，一路欢歌，滋生了清澈的泉水、葱郁的森林、五彩的花朵和星罗棋布的湖泊，繁衍了珍稀的野生动植物，形成徒峻的嘎玛沟峡谷。谷底的河流，从海拔5000多米的穷卓冰川，一路向东，流入海拔2100米的朋曲河，从相邻的陈塘沟出境到尼泊尔，汇入印度恒河。嘎玛沟峡谷与世隔绝，远离城市的喧嚣，成为世间最原始的徒步旅游露营之地，给素有珠峰东大门之称的定日县曲当乡发展生态旅游和高山徒步探险创造了条件，也给曲当群众增加收入带来了生机。

这些天，我与游客一道，顶风冒雪，置身嘎玛沟，踏着嶙峋的乱石，淌着清澈的溪水，行走在人间天堂。清晨，云海翻滚，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世界第四高峰洛子峰、世界第五高峰马卡鲁峰，倒映在湘措的湖水里，美仑美奂。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这些世界级的雪山上，像一道道金色的屏障，悬挂在天边。深夜，露营在繁星闪耀的星空下，搂着星光，闻着花香，进入童话般的梦里。

人在风中，只是过客。一批又一批游客，在风中渐行渐远……

2022.3.24珠峰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