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年秋冬,开始进入随园学习,并于西山图书馆自修。
99年的最后一课,冬夜停电,月光与积雪交相辉映,随园晶莹剔透。中大楼的教室里,每个同学桌前放着一只小蜡烛,潘文老师播音员一样的声线,就在这摇曳的烛光中起伏。
那时,100号楼好像有好几年都租给了金吉鸟健身。沿正大门进来,从大草坪一眼望过去——灯火通明的100号楼,就会从夜的底色里漂浮起来,像是悬浮在空中的戏台,无所凭依。此时,你会觉得丝弦隐约,那些才子佳人的折子戏总也唱不完。
而100号楼对着的华夏馆,总会深藏着时间的幽暗与寂静。每到垂丝海棠的季节,日子更安静。粉色的花瓣,一片一片地,悄然飘落,轻轻拍打着屋顶下的幽暗与寂静,如睡梦中的海潮……
那时,绕过100号楼背后的泮池,会有智者一样静坐沉思的中大楼。他现在仍然风度有致,看你拾阶而上,依旧会缓缓起身,从容迎接。中大楼门前的五针松,不知站立了多少年,我总会在它的庇护下读书背单词,还好几次邂逅过漂亮的小松鼠。
就在这栋楼,雪夜秉烛听课已成一幅油画。治学上对学生很严厉的汪介之老师,实质温和敦厚,对任何一个学生都尊重有礼,绅士非常。当他朗诵日瓦戈医生的诗歌时,身上散发出的诗性光辉,经年难忘。为我们打开中西文化交流之窗的许海燕老师,他的豁达与潇洒不知影响了多少届学生。还有我的导师李志先生,他和师母对学生的温暖一直如父如母……我很幸运,我在随园所遇到的老师,皆可称为“恩师”——恩重如山的恩师!
那时,中大楼背后,2004年以前的西山图书馆,沿着环楼的窗台找座位,你若不经意向外一瞥,视野都挺开阔。对着古南都饭店的地方正在建非常高的高楼。夜晚灯光璀璨,我总幻想它是希腊神话里不可侵犯的天后赫拉,四周的建筑都是臣服于她的女神。后来转到正对紫金山的房间,那年果断丢下32万字的市文联签约稿,坚信文学是书写内心而不是齷齪的交换,全心全意准备硕士入学考。那些年冬霾还不严重,看书乏了,觉得前途迷茫时就会抬头看山,并给它取名:望山小筑。
那时,大草坪旁通往山上紫藤园的小径还没有彩绘廊檐。那些羞涩的情侣们,偏偏沿途总能撞见音院练声,美院写生的学子。
那时,大草坪从吴贻芳时代到我们毕业之后好几年都能自由进出。春海棠,秋银杏,夏明月,总会有很多人——老人、孩子、情侣、学子都会在这草坪上找到属于自己的角落。雪天里起得早,大草坪空无一人,但到处都会站着蹲着躺着各种姿态的雪人。大约因为前日的温度略升,有的帽子塌在眉沿;有的鼻子歪了,有的扭着嘴似笑非笑……它们静静地看你,似乎想告诉属于它们每个人的故事。太阳初升,晨光熹微。你错觉这里不是大草坪,而是塞万提斯的客厅,炉火熊熊,劈柴哔剥作响。你刚想开口问,谁知便呵出一团白雾,彷佛是你自己心头的一团故事。
2004年九月的大草坪,硕士入学仪式,天空迷朦,微雨如帘幕。冗长的欢迎辞里,有女生絮语:这草皮真结实,踩也踩不烂。同伴回道:好像是叫千人踏。听到的人齐笑:真贱!
现在被铁栏紧密包围的大草坪,无人能进。却是草色青葱,娇嫩可人,非常适合接待上级视察,或者是网红打卡拍照……
2021年1月5日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