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奔向他,像似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一副冰冷的棺椁里,他安静的躺在那儿,无动声色、不问因由。他声嘶力竭的喊着他的名字,一字又一字。周围的姊妹吃力的将她拉回,几人合力才肯奏效,来来回回她一遍又一遍的朝着这幅大红棺木奔去。拖拖拽拽都没能绕着棺木走上完整的一圈。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农村里,少见的土葬仪式,她的哭声夹着难掩的酸痛。她喊他,她哀求着不要抬走他的棺椁。冥钱在空中摇曳,只留下她和她的影子泣不成声,他走了。
她相貌端正,浅笑便是风,独是小儿麻痹的体质自幼伴着她日出日落。大抵是七年前的一场同学聚会,他就托媒人找她。我看见阿姨是婉拒了前来喝茶的姨婆们。姨婆们却说“你也这把年纪,儿子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也该为自己做打算了。”
我对他最初的印象是阿姨在医院里守着生病的姥姥。他个子不高,国字脸,浓眉大眼,喜欢傻笑。医院里满是冰冷空气和呻吟。他伴着阿姨陪床。他舍得出力气赚钱,又对阿姨关怀备至,阿姨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姥姥出院的转年,他们就简单的宴请了亲戚朋友,在我看来没有婚礼主持、没有爱情宣言、更没有锣鼓喧天,倒也算是热热闹闹。阿姨就成了姨夫的过门媳妇儿。
姨夫笑起来特别土,黝黑的肤色傻笑时,一口牙倒成了亮点。总是有点新鲜时令果蔬下来的时候,先拿给阿姨尝尝。然后没心没肺的讲这个东西好吃那个东西好吃。阿姨总是一脸宠溺又不厌其烦的嫌弃着姨夫“真是个吃货”。
阿姨和姨夫就这样,彼此挂念着安生度日。顺利操办了哥哥的婚礼。又看着孙女出生,姨夫特别疼爱着小孙女,一家人其乐融融。看着阿姨脸上的笑容,总觉得老天真好,阿姨一个人独自抚养哥哥的这些年里都不敢生病、不敢抱怨、也不舍得买口想吃的东西、更不舍得添件像样的衣服。老天真好!阿姨的脸上是七彩的笑容。那轮廓像是醉酒以后的安详,不,阿姨的眼里是走过坎坷后的满足。
三年前阿姨检查出了乳腺癌,家里人轮着陪伴她,不想她着急难过,钱的事情大家都可以想办法,好在手术成功,哥哥和姨夫陪着阿姨做的化疗,阿姨捡回一条命。姨夫也越来越不舍得阿姨阿姨出门,想阿姨专心调养,生怕病情复发,影响化疗。
我陪伴阿姨说话聊天,阿姨说的最多就是关于姨夫好和不好的、错的对的,阿姨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姨夫。我想半路夫妻,姨夫都是倾尽所能,在知天命的年纪里,还能不问钱财以后,陪伴在阿姨身边。这样的婚姻纵使只有一天,也该是心满意足的。阿姨能侥幸挺过这一关,姨夫是首居头功,姨夫爱着阿姨,就是老天给阿姨最好的礼物。生命的馈赠。
姨夫年前身体不适,去长春做了检查,结果不尽如人意---白血病。姨夫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给阿姨去电话问姨夫的状况,阿姨走在医院的楼梯里也总是笑呵呵的说“你姨夫和病房里的的人聊的正欢着呢”。只是她不小心没有挂断的电话里,我听见了深深的叹息和浅浅的抽搐。
姨夫临走前两天,我去看他,已经完全没有意识,身体烧到39度多,却紧紧的握着阿姨的手,滴水不进。姨夫直到合眼也不知道自己是无药可医。却不曾松开握着阿姨的手。
葬礼都没来得及结束,大家便强行扶阿姨回屋子平躺下来。阿姨嘴里念叨的不再是姨夫的好坏对错,只是“为啥要抛下我一个人,我可怎么办”?看着眼泪婆娑脸上没了血色的阿姨,任凭是谁的呼唤,阿姨都未曾给过一丝怜悯的回应。只单单的看着棺椁远去的方向,呆若木鸡。
说好的余生,中途的第七个年头里,姨夫下车离开了阿姨,留给阿姨无尽的流觞。这些日子以来,阿姨忙着农耕,还有说有笑。闲下来,阿姨总是喜欢看窗外的天,安安静静的样子,一动不动。我陪着阿姨,看着阿姨满脸倦容和新生的丝丝白发,不惑之年的安详净是如此。
是的,我们都没有选择生与死的权利。却又苦苦挣扎于眼前的权衡,当生命只有生命本身的时候,我们才会晓得,生命如花朵,生时绚烂却又注定要凋零。生命的一次撒手人寰,却让留下的人却带着无尽的眷恋和哀痛。
生命若是行驶在岁月列车上的一次旅程,谁也不晓得意外和注定谁会先遇见谁,唯愿喘息的每一秒都极尽所能生活,不求留下足迹证明来过,但求旅程结束之时是心安!是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