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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林(田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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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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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续)   六

   娘年轻时是一个十分坚强的女农村强人,而且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女汉子”。在她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在她手上有干不完的活,然而却从未听她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声累!现在回想起来,还真的挺佩服她!敬佩着她。

   说她是个“女汉子”!一点儿也不夸张。记得我四弟出生那年,我6岁,老三4岁,娘“怀孕十月”在身,挺着个大肚子,竟然用一担大罗筐挑着我和老三从遥远的安福洋溪横江姨妈家回路口田南老家。回到家已是斜阳西下,金灿灿的夕阳照射着田野、村庄,我家田南的房屋,那时树叶、房屋好像都是金黄色的。此时,村里接生婆“刮仔”也提着一个接生的卫生箱子来了,爹也从南岭公社急匆匆地赶回了家。因为老四出生的预产期到了,娘在床上痛得打滚,时不时发出“哎哟、哎哟……”撕心裂肺的叫声,我和老三站在房门前,虽帮不上什么忙,也是急得团团转,坐立不安……不一会儿,就听见“哇、哇、哇……”的哭声从屋内传出,老四出生啦,奶奶点燃了不到一尺长的鞭炮“辟里拍拉……”放了……可又是一个男娃,爹娘显然有点不高兴,他们打心眼里就想生个女娃。现在回想起这事,我的心里仍是忐忑不安,娘那时真是麻里个胆,有孕在身却还用罗筐挑着两个几十斤的小孩,走这么远的路,也确是“蛮人”。

   在劳动,做农活方面,那就更不用说。记得在生产队时,娘挣的工分与男的正劳力一样多,可以想像娘的劳动强度有多大;分田到户后,娘承担着比一般男人劳动强度还要多还要重的农活。不要说管我们兄弟四人的吃喝拉撒,就东一丘,西一丘的七八亩责任田,一年四季的耕作与收获就累得娘够呛,可娘还嫌不够,看到村里许多人家在龙盘坑里开垦荒田,她也不甘落后,用锄头在龙盘坑里还开荒了一分多的水田种中稻糯谷;家里猪圈里还养着一头牛和一两头年猪;农闲时,娘就忙着上山挖治疗肝炎的中草药,有时候还跟着邻居水苟“矮子”顶着烈日去挖荒山造林挣钱……

   那时,我爹在南岭公社当书记,一个月难得回家一次,有时甚至几个月才回一次家。每次回家,娘像对待客人一样服侍着在外工作的爹,常常会杀一只母鸡蒸给爹吃,还在安福横江老屋里姨父家带的虎骨蒸汤给爹喝。听娘说,爹在南岭当书记时,因每天亲自打着赤脚带队去修半冲、观山水库而患上了风湿关节炎,成了半个“药罐子”,回家常常要煎些中草药,爹吃完药后,娘也按照农村习俗,把煎完的中草药倒在家门口的路上,让千人踏、万人踩,祈祷着爹的病早点断根。

   因爹工作的特殊原因,丢下四个小孩全由娘一人在家抚养长大。那时,家里生活不那么宽裕,和三叔分家后,一家只有三间房、一间厨房、两间卧室,其中一间一半是装煤,一半放了一张床。娘带着我们兄弟四人就常常挤在一张未油漆的樟木床睡,夏天还好,可一到冬天,兄弟四人是“角扯角、争被窝”。很难想像,娘是怎样的辛苦!可娘任劳任怨、毫无怨言,默默的支持着我的爹在外安心工作。

   爹每次回家,也是丟下行李就直接往“辛勤陂”赶,卷起裤子也帮娘收割、打禾、担谷、背桶、耕田、犁田……但最终因工作的缘故,不能留下来长时间帮娘干活,有时,一个紧急电话过来,爹又被迫上田硬返回单位上班。

   爹返回公社上班后,耕田犁地这样的重农活只能请人帮忙。刚开始,娘请“同自已”〈亲戚)的典范、国范哥帮忙耕地、犁田。有时偶尔也会请十一队的方清大伯帮忙,但叫的次数多了,他们又都不收工钱。这样长期下去也不是办法,俗话说得好,“人情是个债,秧田都要卖”,说的是欠的人情总是要还的,娘也不愿欠人情,决心自已学会耕田、犁田。按常理,娘大可不必自已学耕田,犁田,一个公社党委书记的家,完全有能力请人帮忙,东家不帮请西家,就有需要挣钱的劳力。可娘不这样想,一来不欠人情,二来又可节省开支。左右邻舍都说“常妹仔”(娘的小名)是个大傻瓜。

   在农村,一个女人家要学会耕田、犁田,这是多么的不容易!除非是家里男人过世了,一般都是男人做,一般的弱女子也干不了,吃不消的。可我娘硬是硬着头皮,或顶着烈日,或冒着细雨,左手牵着黄牛,右手扶着铁犁,口里不停地像男人一样吆喝着耕牛……干起了男人们的粗活。

   娘第一次学做耕地犁田的那件事,给我的印象是刻骨铭心的,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也是我们兄弟几个立志要发奋图强、好好读书报答娘的最初的动力源泉。

   那是1980年夏季“双抢”的某一天下午,娘决定要在辛勤陂“一亩一”责任田开始学耕田,不再请人帮忙啦。我跟着娘去“捉水”,待犁完田再看牛。那天天气特别炎热,太阳炙烤着大地。我站在田岸上玩都汗流浃背。农田的水很烫,娘戴着斗笠,豆大的汗珠还是下雨似的。一开始,我家的那条犟黄牛一点儿也不听话,有点欺负人。它的两条后腿总是交错着向后打着,摇头晃脑的想挣脱套在身上的绳索!这畜牲从未看见过女人耕田,硬是使出浑身的劲,像脱僵的野马一样拼命的在地里来回奔跑,娘打着赤脚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牛后奔跑!有时铁犁往下钻,黄牛便拉不动!弄得娘一身全湿透了,像个落汤鸡,像个泥菩萨似的。但一生倔强的母亲,硬是把黄牛也治理得服服贴贴、老老实实,娘就这样真的像臭男人一样学会了耕田,犁田。那时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在田埂上干着急,眼睁睁地看着在稻田来回奔跑的娘……内心深处像刀绞一般难受极了!心在流泪,手握着拳头!在田硬上跺着脚!心里祈祷着自己快快长大!为娘承担起耕地这样的重担!发誓要好好读书,报答眼前这个“落汤鸡、泥菩萨”模样的坚强的娘。

   自娘学会了耕田、犁田后,也许是因为太累了,娘为消除一天的疲劳!娘像一般“臭男人”的模样也恋上了喝点老冬酒。

  每当农忙季节,每次忙完农活回家。娘总爱炒上一盘豆子或花生米,斟满一大碗老冬酒,在酒中放上些生姜沙糖,在炉灶上烧热后,慢吞斯理的品尝起酒来。娘说:“每次劳动回家,身子骨就像散了架似的,喝一碗水酒能驱寒散热消除一天的疲劳!美美地睡上一觉,明天又可以继续干活!”

   一年四季不停地劳作是娘生活的常态,喝酒自然也就成了习惯。后来,我娘说:“我什么时候不想喝酒,说明身体出了状况”。娘喝酒那种嗜好,直到娘七十岁那年体检发现娘患上高血压才有所控制!酒量也有所减弱,但一有机会,娘就像个调皮的小孩似的偷偷地喝上几口过过嘴瘾。

   爹有时也拗不过她,我们也拗不过娘,看到娘嗜酒如命的样子,有时我们几乎是用祈求地手势劝她说:“只能喝一点点,只能是一小杯!”倒酒时,我们会异口同声地说:“好啦!好啦!不能再倒啦!”

   “晓得!晓得!……你们放心!我只是尝一点点而已!你们放心喽!……”娘一边说,一边却用双手使劲按住酒壶,生怕我们不让她倒酒!生怕我们不让她喝,着实让我们全家笑得不亦乐乎。

           七

  “盘簊晒谷,教崽读书”。这句流传在莲花民间的俗语在娘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随着我们兄弟四人慢慢长大,陆陆续续踏入校门。虽然我娘从末进过校门,斗大的字也不认识,也不知该如何辅导我们学习,尽管每天起早贪黑的干活也挺疲惫,但娘却每天坚持陪着我们几个把作业做完,对我们的教育也像老师一样非常认真严格的。

   陪伴也许是娘最好的教育!小时候,每当夜幕降临时(那时我们老家农村还没用上电),娘就把“洋油”灯芯弄好,倒满“洋油”,等我们兄弟几个开始在油灯下做作业。娘就坐在旁边做针线活:打鞋底、织毛线,那个年代,我们穿的布鞋,毛线衣都是娘一双手一针一线织出来的,切身感悟唐代诗人孟郊写的《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这首古诗之要义。娘白天干农活,晚上做针线活,疲劳了,有时候娘边打毛线边打呼噜睡着了。我们看着不忍心,催着娘上床休息。娘却说不累,一定要等我们把作业全部做完并收拾好书包,娘才会收工。就是这样,十几年如一日,日日如常,娘就是用她特殊的方式默默的陪伴着我们,用她的言传身教感染着我们,激励着我们!鞭策着我们!也感动着我们!

   不过,我们兄弟四人也有不听话的时候,尤其是大哥和老三,常常惹娘生气,娘信奉着“黄金(指孩儿)不打教不成,黄金打了做好人”这句至理名言,像老师拿着教鞭抽打不听话的学生一样抽打着大哥和老三,直至他们俩哭鼻子掉眼泪承认错误,改正错误才肯罢休。

   1981年3月,爹从三板桥公社调到县城琴水公社当书记。大哥提出要从复礼中学转学至莲花中学读书,争取考上大学。娘知道后也要求把我从路口中学一起转学,县城中学教学条件好!对小孩成长有利。爹支持娘的提议,我和大哥跟着爹在琴水公社吃住,娘隔一段时间,左一包右一袋的往县城送过来,生怕我们饿着。

   爹虽说是琴水公社的党委书记,除了下乡,每天回家也是和我们一起挖土种菜、浇水、拖地、做菜、吃饭。每天吃的菜以萝卜、白菜等蔬菜为主,偶尔也有肉吃,但平时吃得最多的是娘送来的家乡的黄豆子,不是豆腐,就是豆子炒辣椒,或者豆子煮猪脚,或者霉豆腐。一个学期下来,我们家要吃上两三坛的豆子。别人夸我们兄弟俩学习成绩为什么这么好,也许是与娘送来的豆子有关。

  爹娘的辛苦付出,尤其是娘白天像大男人一般操持着农活,晚上在油灯下一如既往的陪伴,在我们一旦犯错时,及时提醒鞭策着我们,无不深深地触动着我们心灵,我们唯有感恩奋进努力才能对得起大字不识的娘。哥哥和我私下用手拉着钩,两人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争取同一年大中专院校,让爹娘的付出有回报之喜悦。我和大哥商量好学习作息时间:每天六点钟起床,从琴水至六模跑步半小时后,洗漱完之后就爬到琴水公社顶楼晨读半小时;晚上自习到十点,周末自我加压,加强自学,三年每一天都是这样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星光不问赶路人”。我们兄弟俩在莲中苦读三年,真的在1984年7月同一年考取,大哥录取了吉安师专,我录取了永新师范。这一喜讯在当时的莲花、琴水公社“炸开了锅”,一家同年考取两个真的不容易!人们都在传刘书记夫妻俩教子有方。爹娘特别高兴,决定杀猪宰羊请老师和亲戚做个升学酒。

   还没等我和大哥离开,娘又琢磨起老三老四去县城读小学的事。父亲说:“老大老二离开莲花去外地入学,再把老三老四弄到县城,你不就一个人在家吗?”

  “没关系!只要老三老四能去县城读书,今后也能像老大老二一样考出去!我苦点累点也值!”就这样,爹又把老三、老四转到县城厢小学读书,家里仅剩娘一人独自承担起七八亩责任田,两头猪、一头牛的任务。后来,我和哥的责任田因考取高校转了商品粮上缴了给生产队。娘像是相对轻松了许多,其实对一个农村妇女来讲,这可是一般男人所无法承担的重任。

   如娘所愿,不要说是均已成龙,起码是均已走上工作岗位,可以自食其力了。老大毕业在县城厢中学任教,是一位十分出色的数学老师,优秀班主任,曾评为全县首届“十佳优秀班主任”和第十届“十佳优秀教师”,在2022年教师节期间,因其“身装六个支架,依然深耕教坛”的事迹感人,市委常委、组织部长苏建军代表市委对其进行走访慰问。我和老三在多个乡镇和县直机关任职;老四高中毕业后光荣参军,在部队也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南昌陆军学院,毕业后分配在厦门鼓浪屿“好八连”任指导员,转业后分配厦门市某机关上班。

   娘犹如一个小小船夫,把我们一个个带上她的小船航行,还非得要扶上岸才放心,这可真是“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尤其是对我和老三老四,我们在不同的行政领导岗位上,虽不能称得算个芝麻官,但娘仍像当年提醒爹一样常常嘱咐我们,提醒着我们!娘以她在电视上看到的一个个腐败案例警示片教育着我们兄弟4个,常常对我们唠叨唠叨着:“做事要踏踏实实,做人、做官要干干净净!要向甘祖昌那样,不当将军当农民,一心为公!清廉为民!要向你爹那样,当这么多年的书记局长,依然是个穷鬼!没什么思想包袱“吃得饱,睡得沉”,不能让我丢脸,只有这样,娘才可放心啦!”

  说句心里话,我从政这么多年,担任过两个乡镇的乡镇长,5年的乡党委书记,12年的主任、局长,无论在什么岗位担任主要领导,我始终牢记娘的教诲,保持当年教书的模样,为人师表,象伯父刘念怀和爹那样廉洁从政,勤政为民,在规矩和纪律面前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娘担心伤心流泪而折寿。

           八

   “为人有德天长佑,行善无求福自来”是为娘一生的真实写照。

   而今,已是耋耄之年的娘亲,已是儿孙满堂、四代同堂的娘亲,依然快乐忙碌的娘亲,看到她自己养育的四个小孩均已成家立业,看到她的两个孙子,两个孙女也均走上工作岗位成家立业,三个孙子还在学校读书,看到她的曾孙,2个曾孙女和曾外孙也进了幼儿园,看到一家人节假日欢聚一堂、其乐融融样子,尤其是每年的春节吃完年夜饭照全家福时刻,媳妇们、儿孙们一个个送上厚实的红包,娘总是笑得那么的开心!那么的灿烂!那么的甜蜜!那么的幸福!

   当孙儿们逗娘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这么老了又不缺钱为什么总爱忙忙碌碌的干个不停?娘笑哈哈对儿孙们讲:“你们不晓得,我的一生真的是苦尽甘来来,苍天不负有心人!自己一生的辛苦和忙碌没有白费,自已苦点累点值!忙碌、干活已成习惯!关键是自己种的菜让你们吃得放心!”

   邻居们看见娘这么大的年纪,还整天挖土种菜忙个不停,都说:“恩怀嫂子是吃了没事干,不晓得享清福”。娘却乐呵呵呵地笑着说:“我是一生的劳碌命!命中注定要劳动,要不停劳动!不动就一身不得过!”我金莲大姐更说得好:“我婶婶不这样忙!哪有这么好的身体呢?其实这是我婶婶长寿的秘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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