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像星辰大海,空旷又迷茫。我不会像其她的女孩子一样一整天都安分的坐在工作部门里,面前有一扇大窗户,一抬头就望见外面的云朵和无花果树还有飞鸟。我老是想逃出窗外,因为我讨厌被拘禁的那种沉闷和约束。在她们都规规矩矩加班的时候,我已经从一扇小门的侧缝里偷偷钻出去了。大门有警卫室的门卫在那儿守着,但我可以从那扇小门的栅栏内悄悄钻出去,护栏断了一根,胖一点的人挤不出去,但我瘦小,像猫一样可以自由出入。侥幸的是,我的出逃从没有受到过惩罚。是年轻科长的温良一次次包容我的逆反行为,对我的特立独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科长戴着高度近视眼镜,像邻居家哥哥,斯文的神态没有领导的威严和作风。
别人的青春期叛逆都是从上中学就开始了,我是一个晚熟的女孩,我的青春叛逆是走出校园才到来的,来的有些晚也有些长。
北方的城市黄昏是安静的,落日的晕黄轻轻泼洒着,我喜欢这种静谥和安详。黄昏我又像城市夹缝里的流浪猫一样在大街上游荡。我梳着马尾,穿着红色带帽子的休闲外套,天蓝色的牛仔裤,背着白色的双肩包。我不想交男朋友,那些小男生不是我的菜,我读着《简爱》幻想着我的罗切斯特。我不知道除了进书店之外还能去哪儿停留,我当然不会进那个化妆品店,我对浓妆艳抹不屑以顾。虽然那个化妆品店门口站着的老板娘总是热情的招呼我进去看看她韩国进囗的口红。
我来到一家经常光顾的书店,意外的瞥见书店隔壁新开了一家画室。我好奇地站在门前往里望了望,进来吧,一个男人深沉的声音突然对我说。我不禁吓了一跳,左右回顾了一眼,除了我没有别人。在确定是在对我说话的时候,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就进去了。
一个画家正在桌前整理画稿,他的桌边摆放着一盆翠绿干净的君子兰。他说你随便看吧。我目不转睛的望着挂得一墙壁的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吃惊于那些画,画的太生动了。很想用一句话来赞美却不知该用什么形容词表达。他问,你也喜欢画?我点头说嗯。他笑了,说以后你可以常来。我又点头说嗯,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他那间画室。
第二天傍晚我又鬼使神差走进那间画室,因为画吸引着我。他的桌上放着 一张染墨未干的画,散发着油彩的味道,画上是一朵绽放的玫瑰。鲜红色的颜料把玫瑰涂的娇艳欲滴,一下子就把我震撼了。玫瑰花瓣层层叠叠,滴血的花瓣包着鹅黄色的花蕊,并且沾着露珠儿晶莹剔透,我仿佛走进清晨的花园闻到了第一朵盛开的玫瑰的清香。自古有多少才子佳人画竹画梅画荷画牡丹,却从没人画玫瑰。玫瑰到底是太俗还是太高贵?我想不明白。我赞叹的说老师您画的太美了!如果我能画出这样就好了。他问小丫头你也喜欢画画?我点点头。
在中学时我就痴迷于画画,我的美术老师是同桌小芝的表哥,每次美术课上他都会把我的画展览给同学们,说我具有画画的天赋。所有的同学都用羡慕的眼神望向我,因为全班只有我一个人会画画。几个班级的后墙上都贴着我画的画。每当下课的时候,我后面的男生就会递过来一张纸让我帮他画一张画,命运真是捉弄人,几年后那个喜欢让我给他画画的男生竟然考上了某一所有名的美术学院,成了设计师。而我从离开校园起就把画画丢了,再没有拿过画笔,想起这些,我的心充满了哀伤。
他的画又勾起了我想画画的奢望,我小心翼翼的问他:老师,我可以跟您学画画吗?他说:可以呀!你随时可以来。
我突然发现我那段日子不再孤独,游荡的灵魂有了一个去处,在那里温暖、踏实。其实我哪里是孤独,只是灵魂无处安放。他是一个像父亲一样的中年男人,和蔼可亲。并且他那里承装着我的爱和梦想。我喜欢去他的画室看他的画,喜欢看他桌上摆放的那盆干净的君子兰,喜欢闻他画室浓郁的色彩味道,喜欢跟他学着调各种颜料。我丢失的梦想从此又开始了延续。我尊敬的称呼他老师。
他喜欢穿着干净整洁的衬衫,理着很整齐的头发,不像别的艺术家那样刻意地留着披发或者梳着辫子把自己装扮的很另类。不过他有着和艺术家一样深邃忧郁的眼神。他从不跟我提及家庭也不追问我的事,他只是我的业余老师。
那是充实快乐的日子。我在宿舍里画了很多画,她们都说我变了,变的很安分。我不在的时候,几个男生来宿舍偷看我的画偷走了我的两张画,一张是摹仿的黛安娜的画像,一张是荷。并且把画贴在了他们的宿舍。
一个黄昏,我又去了老师的画室。海滨城市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下,和大海一样变得平静温馨。
还未走近画室,就听见从里面传来女人喋喋不休的声音,你一个人在这里倒自由自在了啊?是不是这里养着小妖精?女人尖锐刻薄的声音穿透上空。接着“ 碰!”从里面摔出一盆东西,那盆君子兰碎裂地声音刺激耳朵,泥土从里面撒出来。我似乎听见了君子兰躺在门前无辜的哭泣。我想把她捡起来,但犹豫了一下,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从门前经过的人不小心踩了她一脚。
我默默地转身回去,世俗中的人谁又能脱离了现实生活中的一地鸡毛呢!无论他有多么优雅的一面。
我和老师不告而别了,再没有去过他的画室学画。
但我从此学会了安静地坐在窗内画画。窗外,无花果叶子从树上静静的飘落下来,我的青春不再像一只四处流浪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