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叫普罗旺斯的地方,生长有大片大片紫色的梦幻般的薰衣草,我没有去过普罗旺斯。但我见过薰衣草,做过紫色的梦。
那是一个北方小镇,有着喧嚣的大街,也有着细而长的深巷,门口石头刻彻的台阶,无花果树总是从院墙探出枝头来。天空很蓝白云很白,冬天灰沉沉的会飘着大雪。我最喜欢的就是戴着厚厚的毛线帽踩着咯吱咯吱的雪窝去邮局寄信,甚至会展开美丽的想象,冰天雪地里会不会有一只白狐出现。我和梅还有桅、琪琪同住一个寝室,我们是好朋友。梅性格活泼,爱笑,一笑起来就止不住,她的笑声总让我想起红搂梦里爱笑的晴雯,笑得肆无忌惮又有点轻佻。
没事的时候,我们喜欢安静的趴在桌子上,静静的看着窗台上的薰衣草出神,想着各自的心事。玻璃瓶里的薰衣草散发着香气,紫蓝色的小花蕴含着浪漫,夕阳的光照从窗户上倾斜进来柔和甜蜜的就像泼洒的牛奶,夕阳从远处黛色的山峦慢慢沉落下去。
每个周末,梅都会坐车去姑姑家,姑姑住在另一个小镇上。她每次从姑姑那儿回来都会给我们带回一些好吃的,譬如板粟、无花果、煎饼、油炸蛹。油炸蛹我们都怕,只远远的瞅着,没人敢吃。梅望着我们胆小恐惧的样子,她就咯咯的笑,“瞧你们一个个小样!这蛹在当地可金贵着呢,贵客才肯给摆上桌,一只蛹的蛋白质抵两个鸡蛋呢!”
随她怎么说,我们亦不敢吃这虫子。
我喜欢在夕阳的余辉下去水房端一盆清水洗头,清清爽爽地晾干,然后趴在二楼窗前往外面看。寝室楼的后面有一堵围墙,围墙之外是一块花田,紫色的薰衣草疯狂地香着,被风吹着一直香到我们的窗前。馥郁的紫蓝色的小花,让人有一种浪漫情怀。我时常对那块花田充满幻想,编织着一个美丽的爱情神话,一个有着棱角分明的年青人,长着黑黝黝的皮肤,每天戴着草帽在太阳底下修剪着他的花田,有一天突然等来了他心爱的田螺姑娘。
梅不知从什么时候变得爱打扮起来,每一次从姑姑家回来,她的打扮都令我们惊讶。梅染了葡萄红头发,描了弯眉,涂了玫瑰红的唇。我们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总是来去匆匆。但梅一定隐藏着秘密。窗台上,梅从围墙外偷偷折来的几枝薰衣草有些枯萎了,散发着干草淡淡的香气。
一个黄昏,我和梅爬上寝室楼后面的围墙,垂着腿,高高的坐在围墙上。望着日落,一呼一吸都是薰衣草的香气。我们刚离开校园不久,全身还带着青春懵懂的气息。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代表着爱情的纯洁和永恒,就像少女紫色的梦。梅对我说她认识了一个台湾商人,是在姑姑家的朋友宴席上认识的,他的年纪都可以做她父亲了,但他们一见如故……。商人投资了一个公司,还没有开业,他说公司开业了, 就让梅去他的公司当主管。梅就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我吃惊的听着梅讲着,就像在听天方夜谭。并且差一点从围墙上掉下来。
“过一段时间我就离开这里了。”梅对我说。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我的单纯让我对于梅的爱情惊愕,她本该找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谈一场青春的爱情。薰衣草浓烈地香着,扑鼻。但我看到花田的薰衣草有些被风吹着低下了头,它们会不会很难过?
梅要走了。我们送她去站台,经过那块花田,从没和花田主人谋过面,不知道种薰衣草的人是一个怎样的人,一定和我们一样心底充满美好。台湾商人的公司开业了,梅要去他那里。梅邀请我们三个一起去,她称呼他大叔,她说大叔会给我们每人安排一个高职。我们都坚定的摇头。梅给我们看过大叔的照片,她说他四十岁,但我们看着有五十岁了。
那个和我一样爱薰衣草的女孩从此在我的生命里渐行渐远了。
一天去逛花店,看到了一束薰衣草,紫蓝色的小花淡淡的香着。我忍不住低下头俯在上面嗅了一下,突然让我想起了和我一样爱薰衣草的梅。不知道梅现在生活在哪里,她如今成了贵妇还是普通女人,她现在过的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