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冬天,这两个词,你只要一想,浑身就不由得打颤,置身其中,更是咬紧牙关的寒。有风时候刺骨,无风时候刮肤。所以有的人说畏惧北方,也是心里话,但更有的人说依恋北方,比如我,因为那是无法抹去的故乡。
看吧,几乎所有的树木枝丫都光秃秃的,不剩一片叶子,只有松树和柏树,泛着暗淡的青色。田野仍然是一望无际,但是已经一片空旷静默,好像在进行长长地休息和偷偷地蓄力,以便来年再迎接种子的光临,再一次唤起生长的记忆。然后那些牛啊羊啊,都可以到地里去啃吃一些枯黄的秸秆,还有一些喜鹊啊麻雀啊野鸡啊,可以在林间欢快地觅食。
北方的冬天不单是冷,还有趣。这一个“趣”字主要跟一个“雪”字有着密切关联。雪,让沉寂的冬立刻鲜活起来,生动起来,诗意起来。
小雪温婉秀气,鹅毛大雪有气势,怎样都好。洋洋洒洒,天女散花,非常纯洁,非常浪漫,就好像把童话书里的故事搬到了自己的家,只有迷醉,只有惊诧。
雪停,日晴。世界满眼银白。雪地成了我们的乐园,一定要踩上去,嘎吱嘎吱一阵,才算痛快,这仿佛在和雪地对话:“你来了,欢迎你,但我不怕你,我们一起嬉戏。”这还不够,还要找来照相师,非得和雪地合个影才算罢休。
是的,北方的冬天,也许有种种无奈,但是下了雪就不一样,雪地就是天然的大素毡,有了这一个优点就会让人忘记了他的多个缺点。
雪天一到,这些孩子们就会勇敢地笑。咧开了小嘴,蹦跳着小腿,也不怕冷,冲出门外,去找自己的伙伴。打雪仗,滚雪球,砌雪墙,挖雪洞,堆雪人,等等一系列有关的戏码,都会逐一上演。雪地里有他们的城堡,雪地里有他们的脚印,雪地里有他们的欢笑,雪地里有他们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
相比之下,大人们显得庄重,各种面料的棉帽子,兔毛的,针织的,狗皮的,呢子的……棉手套,棉靴子,棉裤,棉袄,棉围脖……一切带“棉”字打头的装备都开始武装起来,这样才能够非常磊然地屹立在冬季的北方。而那些车们,有条件的要换上雪地胎,否则的话容易打滑。
雪花是冬天送给人间的礼物。至于冻冰,那是隆冬时候来做客的雪的兄弟。至于雾凇,可看作是从天宫的画廊里走出来给人间施魔法的雪的妹妹。
雪地里也有痛彻心扉的时候。曾经一次,寒透骨,冷至极。坐标是中国东北,时候是数九隆冬。风雪夜,龙园上。于我而言,史上最冷,感觉极限。太阳只管发光,照亮,哪有什么热情,似火。伸出的手,立刻被无形的寒刀无形地刺割,只想躲,只想缩。带毛口的深檐儿的大帽子根本不是朔气的对手,轻易就输。长款黑大衣根本算不上够长,拖地该有多好。小腿已经抗议,双足全然背叛,寒彻骨髓,麻,木,越来越严重,简直与躯体断然分离。整个人儿就是冻天冽风中瑟瑟颤抖的一痕冰影,几乎被茫茫的雪色所吞噬。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心里狂吼着。但终究肃穆地完成了祭奠。愿双亲泉下安息。大哥说:“瞅给她冻的。” 大姐也知道因自己晕车是我陪她走了一段路。三姐说:“她哪走过道啊,家暖和,办公室暖和,车接车送的。” 回途中,我缄口无语,挣扎着,残叶一般。
我们是北方长大的孩子,我们是雪地里爱笑的姐妹。不知不觉人到了中年有点耐不得寒,但想想老照片里我们的笑脸心里顿时全是暖。所以老照片有的时候可以慰藉沧桑的流年,并且给我们鼓励,让我们大步勇敢地继续向前,因为向前总是有新的更多的惊喜和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