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ryuan
网站用户
第一章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二）
1994年的夏季，我国大部分地区出现历史罕见的高温天气，炎热且持续时间长，科学家已证明原因来自“日食”、“温室效应”等。
同年7月16日，苏梅克•列维9号彗星撞击木星，于地球无影响。
老百姓生活的智慧和乐趣，有时在于对自然现象经过自己的经验理论判断，得出一套令自己信服的结论，这个结论若还能得到别人的认同，便是一件值得自豪和炫耀在嘴边的生活闲话。
赵振兰是一个喜欢总结生活智慧的人，她最近常常挂在嘴边的智慧结晶是，“彗星和木星相撞了，难怪今年夏天这么热！”
这个结论若要严谨可靠，需要不断的引入例证，比如，赵振兰的红色高跟鞋，尖细的鞋跟行走在午后的沥青马路上，鞋跟插进沥青中，例证1：“哎，彗星和木星相撞，热得沥青都晒化了。”再如，1994年1月份美国洛杉矶发生地震，时间从“前段时间”到“前些天”再到“最近”不断演化，直到传到赵振兰耳中，得到例证2：“你不知道吗？最近美国地震了，说是地震，实际上是彗星和木星相撞掉下来的碎块儿，落在了美国，你说新闻？新闻哪敢报道，不是引起恐慌了嘛。”
这个结论同样还需要在亲人身边传播，赵振兰去看望产后的赵振丽，“姐，你刚生完孩子，好好在家调养，尽量别出门儿，彗星和木星相撞，外面热得很，出去特别容易中暑，有啥事让我姐夫去办，我最近卖衣服也不是很忙，姐夫办不来，就找我。”
赵振丽和江岳都是中学教师，赵振丽教语文，是班主任，江岳教音乐，爱好书法，弹得一手好钢琴。
江岳觉得赵振兰说话十分可笑，这种可笑因为同是亲人而加入友善的味道，但又由于不是带有血缘关系的亲属，只是姐夫和小姨子的连襟关系，所以这种后加入的友善，随着心情的变化而定。
江岳最近心情大好，他是个开明的知识分子，不来老一辈重男轻女那套，赵振丽生的丫头圆滚滚的大眼睛，皮肤粉白，樱花一样的小嘴，像极了赵振丽，江岳看一眼就爱到了心眼儿里，提起毛笔大笔一挥，“江艾”两个字跃然纸上。
赵振兰来时，江岳正在写一篇寸楷，岳飞的《满江红》，写到“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这一句，抬头插话，“振兰呐，真是十分感谢你，我们都要小心外出啊，彗星行星相撞，撞得火花四溅，太危险了。”
“可不嘛，姐夫，美国地震的真相就是碎块儿掉到美国去啦，多危险。”
“哦……”江岳强忍笑意，抬起头特别认真的看着赵振兰，“那我们还是不要出门了，小心被陨石砸到头。”
“诶呀，其实也没啥，美国多大，咱们才多大，没有那么倒霉！”
江岳看了赵振丽一眼，后者回以善意的微笑，江岳彻底被赵振兰的逻辑打败，不再插话，埋头继续写自己的蝇头小楷。
“振兰，你哥最近怎么样，你们有联系没有？我生完孩子他就来过一次，拿了两袋蔬菜，话没说几句就走了，你姐夫想给他拿些钱，他急匆匆走，也没给出去。”
“他！跟菜市场一堆猴精的妇女比卖菜，一天也挣不到多少钱，爸妈让他去煤矿，他不去，我卖衣服缺个帮忙进货的，我找他，他也不干，谁知道他想干啥。”
赵振丽皱起眉头，“哎，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啊，他两口子总得有个挣钱的营生，佳文一天天长大，用钱的时候还在后头。”
“诶呀，姐，你现在别跟着操心了，先把自己调养好，我们艾艾还得妈妈照顾呢，是不是？”赵振兰说着去逗赵振丽怀里的孩子，“姐，这孩子长得太像你了，长大了一定好看，还不得一群小伙子围着追。”
赵振丽开怀一笑，“哈哈，咱家人哪有长得难看的，艾艾有没有人追我不知道，倒是你，那个追你的在银行上班的你俩怎么样了？”
“嗯……我对他不像那会儿你对姐夫的感觉，两个人爱得跟什么似的，我对他感觉一般，”赵振兰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起身欲走，“姐，晚上我们一群姐妹儿约了吃饭，我得走了。”
“吃饭行，少喝酒，喝多了又让爸妈操心。”
赵振兰打着哈哈应付出门，赵振丽太了解她这个妹妹了，不喝酒人还稳当些，喝酒就疯。江岳的《满江红》临摹完毕，拿起小楷“呼”一声将墨迹吹干，“希望今晚饭店的电话不要打到我们这里，上次喝多了去饭店找她，她竟然倒在男厕所里，抱着便器一会儿鬼哭狼嚎一会儿低头狂吐，三个女人都拖不出来，一群男男女女跟着看笑话，真是让人头疼。”
赵振兰说是姐妹聚会，实际上还有一些来自各行各业的男士，更像是一个联谊大会，当然，那个银行上班的也会来。
赵振兰170的高个子，肤白貌美，身材凹凸有致，黑色中长卷发，红色紧身衣，搭配最时尚的黑色健美裤，脚踩八厘米红色细高跟鞋，她绝对是最吸引男人目光的那一位美女。
果不其然，她一到场，瞬间成为全场焦点。
“振兰呐，怎么才来，可都等你了。”隔壁卖内衣的王姐打招呼。
“去看我姐，刚生完孩子，她可好喽，好老公好孩子好工作都齐全了，不像我，都21了还啥啥没有呐。”
“21怎么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咱们女人除了结婚生孩子不还得忙活自己的事业，再说你赵姐我都24了，我都不着急。”
“对，你有你的胸罩裤衩内在事业，我有我的裙子裤子外在事业，我们都有得忙呢！”
“哈哈哈哈！”
聚会充满女人放肆的笑声，男人在觥筹交错间打量哪个女人更容易上手，他们似乎以为赵振兰是个胸大无脑的女人。
“姐妹儿，你长得太带劲儿了，比杨钰莹还好看，你的名字肯定也比杨钰莹好听。”一个粗壮的汉子多喝了两杯，胖头胖脑，将手搭在赵振兰肩上。
赵振兰十分厌恶这种轻佻的举动，但并未表现在脸上，“大哥，我最近喜欢一项运动，但是没有人教，练不好啊。”
“啥运动？”
“转呼啦圈。”
“大哥会！大哥教你！”
这大汉一听有机会赢得美女好感，加上几杯酒下肚整个人都飘了，已经忘记自己从来没转过呼啦圈，嚷嚷着让服务员去准备呼啦圈，服务员哪敢招惹喝醉的壮汉，火速去旁边商店买来，壮汉得到立马套在身上，圈不大，拇指粗细，只比壮汉的腰大出两圈。
一时间，全场安静，大家的目光都盯着这个身材肥壮、胖头胖脑、喝酒涨得满脸通红的男人，双手悬在胸前，笨拙的扭动胯部和臀部，转一个像是玩具的呼啦圈，大家窃窃私语，掩面偷笑。
壮汉喝的半醉，见所有人都看他，不好意思，没转几下又回来找赵振兰，“妹子，大哥转得还行吧，你还没告诉大哥，你叫个啥？”
“行，比我转得好，你能当师傅了，大哥，我叫啥你不是知道了，你这一口一个妹子，叫得妹子心里暖，来！妹子敬你一个！”
壮汉不知道赵振兰的酒量，受宠若惊的端起白酒杯，自己填满，仰头喝了个干净，赵振兰也端起她的白酒杯，将里面的白色矿泉水一饮而尽。
彻底喝醉的壮汉嘴里嚷嚷着，“妹子，看大哥再给你表演一个！”说完脚底打圆奔着呼啦圈而去，刚把圈套在身上，就一头栽倒在地，被两个男人架走。
赵振兰叹了口气，眼神不经意瞟到角落里独坐的小银行，小银行回馈给她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
“振兰，今天没见你喝多少，不开心？”王姐坐在她身边。
王姐本名王玉琴，一头干练短发，宽鼻子厚嘴唇，是个热心肠的好人，赵振兰刚摆摊卖衣服那会儿，全靠她帮忙应对，生意才做到顺手。
“王姐，今天净是一些表演节目的，没一个人有故事，没故事怎么喝酒？”
“那边不是坐着一个有故事的，肯定憋了一肚子话要跟你说。”王姐示意小银行。
“我跟他不合适，我不喜欢他那个类型，像还没毕业的高中生。”
“我看挺合适，你就得找一个这样的，沉稳老实，不然两口子都是疯子，你家不成疯人院了。”
“哎，王姐，我今天实在没心情，我先走了。”赵振兰骨子里并不是放荡艳俗的姑娘，经过那个稍显粗俗无理的壮汉搭讪，她心情有些低落。
赵振兰用余光看了一眼小银行，他显得惊慌失措，在那里不知是继续坐着还是起身跟她走，这种犹豫不决，也是赵振兰不喜欢的。
走出去不远，在酒店后面一条巷子里，没有路灯，赵振兰似乎看到了那个转呼啦圈的壮汉，她转头要跑，后面又出现两个男人。
壮汉步步逼近，“妹妹，没想到还真把你等到了，当哥傻呢，你今天要么告诉哥叫啥，要么咱找个没人的地方，哥再教你一项运动。”
赵振兰吓得后背发凉，极力控制自己，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大哥，你这是啥意思，我们家是正经人家，你把我咋了，你也跑不了。”
“我不管，我就不信你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出了事，你们家人能闹出多大动静，还是你自己有脸跟谁说。”
赵振兰身体发抖，就要失去理智嚎啕大哭，眼前的大汉措不及防倒在地上，还没等她看清，一个男人拉着她撒腿就跑。
跑了大约十分钟，赵振兰实在跑不动，“停……”她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肺里好像有一团火，借着路灯，赵振兰看清这人原来是小银行。
“那个男的咋了？”
“我心急，随手捡了块砖头，打了他一下……”
“啊？那我们快回去看看，别出事！”赵振兰没想到，性格内敛的小银行，还能干出这么血性的事。
“没事儿，我先送你回家吧。”
“我家就在附近，你不用送我，我们还是看看那个人。”
“那我去看，你回去吧。”
“不行，事是我惹的，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
“没事儿。”小银行拉住她的胳膊，赵振兰还想说什么，但他紧接着又说，“真没事儿。”
赵振兰第一次仔细看小银行，他相貌平平，身材中等，个子还没有踩着高跟鞋的赵振兰高，实在没什么特点，但他拉住赵振兰的手宽大有力，看她的目光里是她没见过的刚毅，她心一动，态度随即缓和，他说没事，好像就真的没事了。
赵振兰没反应过来小银行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回到跟姐妹合租的房子，一句话没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感觉心里21年建立起来的城墙，被无声推到，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站在墙后，轻轻将她拉起，要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赵振兰再看到小银行，是同年白雪皑皑的冬季，她果断去找他，问了他的名字，他叫吴建峰。
没错，他果真在赵振兰心里，建起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