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落花

岭南的秋，并不像古诗词中的“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凄凉和“洞庭波兮木叶下”的萧条，而是绿色依旧。只有细察微风吹落的叶逐渐铺满小径，天气逐渐转凉时，才发现已经入秋了。

偶尔从小山旁经过，走在石径上，道旁的草伸着腰探向路边，几十朵粉色的花零落在草地上，如仙女般落入凡间。枝头上仍有花开，也有花瓣随轻风飘落，落入凡尘。花香渐损，消散的，应有那些如尘旧事。我想，我遇见了落花。

偶尔在飞雨时，在路边草坪上拾起一朵落花，细察花姿，白色花瓣，花蕊点缀着点淡黄，好似画师用画笔轻淡描摹缀点而出。但画师技艺再高超，也难以画出这么一朵精巧的花儿。花虽落，可香未损。

偶尔在雨中把伞徐行，细雨斜飞，花落无声。雨，是秋天的雨；花，是秋天的花。秋风吹起，掸落了朵朵花瓣，轻声落在了不远处把伞而行的女孩的伞上。细雨微朦，看不清女孩的脸，只看到她那如瀑的长发自然披在双肩，还有那被雨沾湿的裙角。她一身碎花长裙，仿佛裙上的碎花也是在雨中飘落的。她的背影也如落花般，纤柔瘦弱。时间轻随花间的雨水流去，花落，她也远去。我拾起那瓣从她伞上落下的花，花静默，雨无声。轻叹，花归尘土。

有些事，散了；有些物，失了；有些人，缘尽了。犹如落花般，在雨中飘落，落入泥水中，花沾了泥，终化为尘。而花香只能留在记忆之中，也有的被风捎到远方，渐渐被人遗忘。

又想起六月的风。

六月是温和的，渐吹散不安和燥热。云淡风轻，花香悄溢。偶尔瞥见几朵细小的花在风中簌落，枝头失去了花的点缀，绿叶失去了花的修饰。起初是不能释怀的，后来，一切淡然。花落如此，来年再看。

美好的事总会消散，喜欢的人总会缘尽后各自天涯。不都是这样吗？忽而记起读过木心的一篇散文。大致内容是他儿时随母亲等人到山上的庵去礼佛，老和尚送给他一只精巧的盌。回去时却疏忽忘在了庵里，为了拿到所喜爱的盌而不登船返航，母亲只得麻烦船夫上山取回，盌到手了才肯登船而归。途中因用盌舀水嬉戏，却不想盌脱手而去，看盌在水中打转，如断梗的荷叶，渐沉入河底。依旧记得母亲对他说的那句话“以后这种事还多着呢”。也是，从无到得，得而复失。在那之后，失去的有比这更重要的物和人，有的甚至还是碎了的。

偶尔独步校园一隅，拾起一朵被风吹落的花，嗅到花香仍在，只是，花落了枝头，会渐消在尘泥之中。也许只有风还记得花落的时刻吧。

生活也是，时常会遇见花落。可能那些花瓣会在心湖间激起层层细微的涟漪。可涟漪总归不平，总会起伏，总会变化，这也许就是生活。落花会成泥，花风会流逝。或许多年之后，经历过许多的涟漪之后，再回首，才发现自己已经淡然。落花，只不过是落花罢了。

2022.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