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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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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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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眼泪

  母亲脸色已经不同之前了,我知道她将要发火,回想起刚才说过的话,早已触碰到母亲的底线,母亲开口的时候,语言很入骨,我起初想逃,但她的面容红涨,我开始心疼母亲了。

  “吃不穷,喝不穷,盘算不到才是穷,这是老古人一直以来说的,你们男人,为啥要对着外人骂自家人,我一个女人也没说天天和外人说家里人的坏,让外人去吃着泡菜嚼舌根!咱们来这不就是来投奔这些人了吗,这是免不了的,说那些话对你们有用吗?你们男人,要做男人事,说男人话。”父亲在做窗帘,好像觉悟了,应着母亲点头说对。厨房里是杯盘狼藉,我家的亲戚刚走,这是所谓的烂摊子。

  母亲又看向我:“我和你奶奶在锅头做了十几年的饭,你让李长庆人说说,你问问,我有对外人说过你奶奶一句闲话吗?你让所有李长庆人说说,说说金锁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是不说贤惠也说不出一个坏字,我也有心,也是个人,你妈是个心重的人,妈怀你的时候,你奶奶打回一袋桃酥,直接放柜子底下,没说来这厢送几块,哪怕一块;你二姑来了,你奶奶全取出来给吃,妈也委屈,也伤心;妈饿得身软,叫你爸去取几块,“你给我取几块,我实在饿,哪怕一个馒头,我泡着水吃”你爸不给取。”说完这话,妈看向父亲,父亲不说话,清了清嗓子继续低头做窗帘。我却能体会到母亲当时的酸楚,一个大姑娘嫁去那么远处,想融入一个家庭,人初出家门,孤身在外,情感难免零落,又怀胎在身,身软体弱,心重的她希望得到亲人的关照,却连吃点东西都要询求一下。我真能感到母亲的失落。当时父亲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

  我所记得母亲最伤心的一幕是在一天晚上,她不知因何而哭泣。我年幼,在看动画,看着看着听到母亲重重的吸鼻声,母亲想哭的时候鼻腔会沉重的吸一下,然后流泪。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见母亲哭,我光脚跳下地去取纸巾,替母亲擦眼泪,父亲坐在母亲旁边看母亲,母亲红着脸哭。只这一幕记忆,最是深刻不能忘,有时候,我离开家的夜晚,在梦里,我常梦到母亲哭,然后我忍不住的也哭。这几年走过来,我们从集宁搬到商都,租上店铺,又因为房租后来涨得太贵,又搬家。颠簸落脚中,母亲哭过很多次,她重重的吸鼻声经常让我哀伤。我考的成绩差了,母亲就会问问自己是不是来错了,是不是为了生意误了我的学习,在集宁是不是比这考得还好,想想就问我为什么,而我常嫌母亲啰嗦,世上哪有那么多后悔,“现在决定不了什么,妈,看以后!”但在日后,我却并未做出什么让母亲值得得意的事,这让她的疑问加深,有时在后半夜醒来就睡不着了,我深夜起来上厕所,常能看到母亲失眠看手机的光亮。有一次我数学考了班级第一,母亲和别人说话也有了底气,笑的声音也嘹亮许多。后来,母亲就变得释然了。“我孩子不是差的,有时想是我的要求太高,我孩子已经很好了。”母亲要强,什么都想好。她想让她最疼爱也最疼爱她的父亲活的最好,却天不尽人意,癌症早早夺走他的生命;她希望老公优秀,孩子优秀,而在一次亲戚宴请上,她的四舅隔着母亲问三姨,家里的开支能不能展转开,要不要帮忙:“四舅这有些,用的话就说啊。”同是姊妹,问三姨却不问母亲,母亲为了避免尴尬,开玩笑的说:

  “四舅,那我呢?”

  “四舅知道你有了,你有了。”母亲不说话了。因为我的父亲是个做窗帘的,三姨的男人是有工作单位的,所以这样的事不可避免,得忍。母亲回来给我们讲,我憋着火气,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有出息,到时候回来,曾经谁对我家人好我就加倍奉还,谁是冷眼相对我一定不让之好过。母亲看出我的心思,她就和我讲,说这些不是让你和谁结仇,也不是让你带着怨去活,我想你快快乐乐的,想让你知道,社会就是这么个社会,人只要有本事了,才能被别人看得起。

  母亲也越来越看的开些,自姥爷去世之后,她就不常哭了。好像把该流的泪在一夜间全流了,把该白的发,一夜间全白了。我得知姥爷下世的消息赶来后,母亲面目臃肿,白丝凌乱,脖颈红印惊目,像是老了几十岁,说话沙哑像刀片卡着喉咙——她已不再是我三个月前认识的母亲。我心如刀割,绞痛难耐,想不出要怪谁。然后,痛苦被时间消磨,几月几年缓缓而过,母亲哭得次数越来越少,只是会在高兴的日子里,喝醉酒又思念起姥爷,然后大哭一通。平常我和父亲若是听到重重的吸鼻声时,以为母亲又是想到什么,情不能自已,问是怎么了,然后母亲慢慢的说,刚才看到个感动的视频,已经没事了。

  想到这,母亲的眼眶已红了一圈,是说的情感涌上了,然后母亲不再说话,压抑一番,渐渐恢复过来。“你爷爷是后来找的,以前上厕所就一出门凉台上尿,我和你爷爷正儿八经说过,要方便到那墙头,背向人,我一个小媳妇,当爷爷的这样不合适,再要是刚好有人进来,站在大凉台上…不好……但我只要有人问,不管是我的婆婆还是我的老爷爷,都是对我好的,别人挑不出毛病。那难道你奶奶就没有错误的时候吗……”

  母亲说的很对,她做事和她做人一样:把苦楚咽在肚子里,好话留给别人听。这总让人觉得她的善意如此廉价。刚才母亲开始说的时候我竟有想逃跑的打算,她活了近半辈子,小时候为姥爷姥姥想,现在想完我和父亲要怎么活好,还要想其它亲戚的活法——母亲已经苦了半辈子了!她是个要强的人啊!

  我每次想到这里,眼泪就一滴一滴流下来,我如今身在他乡,抬头看月亮就像看到我的母亲,我对着月亮说,我对着月亮深情地说:“我的母亲,我不希望你这么累;我的母亲,我不希望你再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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