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田富强的头像

田富强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09/27
分享

卖柴

凌晨四点多,皎洁的月光给干冷的大地镀上了一层银色的膜。照在东一片西一片未消融的积雪上,显得格外亮。天气尽管晴朗,也没有刮风。但这数九寒天的腊月时节,气温还是低的令人磕牙发抖。

这个点,本应该寂静的村庄,现在已经是鸡鸣狗叫、人声鼎沸了。此时,几乎每家每户都亮起了灯。公鸡的打鸣声,家犬的狂吠声打成一片;骡马的鼻息声,人们低沉的驱赶声混杂在一起,热闹极了。这样的情景在村子里要持续整整一个腊月。

三天或四天一逢集的集市,是农村人进行各种交易最集中的场所。靠山会采樵,临海善捕捞。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背集进林砍柴,逢集上街卖柴,是村里多数男人们整个腊月的主要工作。今天又是逢集,院子外已经有骡马蹄子有节奏地敲击冰冷坚硬的地面发出的清脆响亮的声音和人们急促的驱赶声,还有那柴垛子在骡马背上与马鞍因架合不完全吻合而发出的咯吱咯吱的摩擦声。这样的步伐和声音统一驶向同一个方向——集市。

父亲今天要带我去集市买过年的新鞋子。过年的新衣服和新裤子都已经买好了,就差一双鞋。我喜欢那种运动鞋,鞋面是白色的帆布面系鞋带,上面有踢足球型状的小人图形,鞋底是黑色的橡胶底,鞋底上整齐有规律地布满了食指大小的乳头疙瘩。我们叫它“钉子鞋”。穿上它不仅显得个儿略微有些增高,而且防滑效果极好。走在石子泥巴路上,尤其在雪地里,稳稳当当,走过身后会留下一串串“钉痕”,惬意极了。

买它就靠父亲今天准备的那垛子干柴禾了。我的过年的新衣服都是用那些同样的干柴禾“换”来的。

母亲凌晨三点多就起来为我们开始做饭了。现在饭已经吃过,准备出发了。

给我家的大红马掌上柴垛子,在母亲的叮嘱声中我们出发了。我家在偏远的小山村里,去集市约有二十公里的山路。我和父亲很快就加入到浩浩荡荡的卖柴大军中了。父亲和其它的老乡们都各自卷上旱烟点上火,远远地看到忽明忽暗的就像天空的星星一样。在月光下,迎着寒冷的西北风,整个大军“一”字向前,就像运送抗战物资的队伍一样声势浩大。

    明明大家心里都明白走这么早没必要,一般买柴禾的顾客都会选择下午才来,早上是很少有人来买柴禾的。但大家还是情愿走这么早,是遵循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的古训还是抱着撞好运的心理还是其它心理,我是无从知晓的。尽管天气很冷,不足十岁的我走起路来还是一点儿都不矫情。一会儿蹿到队伍的最前头,一会儿又坠在队伍的最尾部,一点儿都不觉得累。

柴禾交易没有固定的市场,是在露天的天河坝里。冬天的河水早已枯竭不见,河床上显露出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和残留的各类垃圾。赶到柴禾“市场”,天都没有大亮。露天的百货市场上摆摊设点的才零星有人作前期准备,打扫场地,陆陆续续地开始忙碌起来。开门店的老板们努力地睁开朦胧的睡眼,慢慢地、很费劲地一块一块卸下店面的门板。然后伸伸懒腰,抬头看看晴朗的天空,寒冷的空气无一例外地使他们打个寒禁。他们好像并不着急着做早上开门的生意。

一会儿的工夫,天河坝里就摆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大大小小的柴垛子。骡马已经完成了它们的任务,拴在一边,主人们各自为它们摆上随身携带的草料和豆类饲料。

除了自发形成的柴禾市场外,旁边也自发形成了其它市场。有卖鸡卖蛋的鸡市,卖猪劁猪的猪市,贩骡子倒马的骡马市,买卖牛羊的牛羊市。……公鸡的打鸣声,母鸡的咯咯叫,小猪崽子撕心裂肺嚎叫,骡马的嘶鸣声,牛羊的低吟声交织在一起,热闹极了。老百姓都这样,一到年底,把最好的东西低价贱卖出去,换回来一些昂贵无需紧要的东西。年头年尾抽上两盒好烟,喝上两杯好酒,就是为了粉饰一下内心的虚荣和脸面。路头路尾碰到人让别人高看一眼吹捧几句。实想起来终是些无用的事情。旁边还有贩卖红芪当归的药材市场。那是人家有头有脑的人玩的商业游戏。一支烟的工夫,整个河床就像烧开水的锅——里头全沸腾了。

自然,人多的地方就少不了小商小贩的身影。有叫卖花卷包子热蒸馍的,有叫卖麻花油条肉夹馍的,有叫卖鸡蛋鹅蛋咸鸭蛋的,有叫卖面包点心方便面的……叫地人肚子发饿,直流口水。还有推销香烟火柴打火机的,兜售瓜子花生二锅头的……这里缺少卖《华商报》的报童。这里是西北偏僻的小乡镇,不是大都市上海广州,这里没有报社。即使有报社,报童也不会来这种地方。他们知道,这些山老粗宁愿花一块钱买一盒不带过滤嘴的香烟,或者花五毛钱打二两烧心的散酒,也决不肯花一毛钱照顾他们的生意。尽管他的报面上刊登了当天轰动世界的大新闻,这些山老粗也绝不会把那些新闻与自己的前途命运连系在一起。

冬天的天河坝里格外冷。冷风顺着河床毫无阻拦地刮过,我的整个身子就像被泼了冰水一样直打颤。父亲和几个乡亲沿着河床捡拾来各类可燃烧的东西。有树枝树根,有破衣烂鞋,有塑料橡胶,还有穿过的内衣内裤……反正可以燃烧的东西什么都有。燃起来直冒黑烟,气味难闻极了,而且风向不定,火焰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不管站在哪个方向都不正确,而且不管站在哪个位置效果都是一样——前面烤焦了,后面冻僵了。由于风的方向飘忽不定,浓浓的黑烟把大家熏的直咳嗽流泪,无一人幸免。

该烧的都烧完了。太阳直悬在头顶发出暗淡的白光,一点儿也感觉不到暖和。周围的其它市场都已经慢慢散了,人们都开始涌向露天的百货市场逛集市,采购自己的年货去了。快中午了,现在那里最热闹。集市上衣服裤子成排成排地挂,鞋子袜子成山成山地堆,瓜子花生水果糖整袋整袋地摞,年画对联摆满了整条街……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震耳欲聋。人们手提肩扛着大包小包,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地往前挤。挤滚了帽子踩掉了鞋,挤翻了货架打倒了货。累的手酸肩膀痛,满头的大汗直往下流。这些情景都是后来我在母亲那里得知的。我小,而且人生地不熟,父亲不让我一个人去逛集市,怕挤丢了。我和我家的大红马在河堤下面晒太阳,时而我用手指拨弄一下它,时而它用嘴巴挑逗一下我。

现在只有柴禾市场原封不动,只有卖主没买主,一如既往地冷清。整个早上,偌大的柴禾市场只卖走了几垛子。那是集市附近的居民家用的,用量小,也就不在乎和计较多一块两块少一两块的钱了,早早买回家省心。没有多余的顾客来买柴禾,就连看的都没多来几个。早上张屠夫和做豆腐的李老板来这里巡视了一遍,他俩是柴禾市场里两个最大的主顾。当然了,除了张屠夫和李老板,蒸馒头包子的、煎油条麻花的、卖凉皮豆浆的都是需要柴禾的,不过量都不大。

张屠夫大高个儿,身材魁梧,满脸的横肉。穿着厚实的防水连衣裤,身上挂满了肉渣和油块,雨靴上沾满了血渍。大冬天里额头上和脖筋里都冒汗流油。脸让烫猪的热水蒸的白面透着红,红里透着白,跟他魁梧的身材极不吻合,看着总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别扭感觉。

大家都知道,这是张屠夫帮老婆把肉送到摊位后顺便过来看一下柴禾市场的规模。

张屠夫的老婆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狠毒女人。如果在野外遇到她,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自己今天背运,遇到大狗熊了。晚上褪去衣服睡觉的样子,我想与褪去猪毛晾在案板上的肥猪难以区分。看她的体型就能猜的出,她和她的屠夫老公一样喜欢吃猪下水,不然怎么会找一个屠夫老公呢。而且量决不会比她的屠夫老公差到哪里去。

长的肥一点好,干活有劲。张屠夫只要给她帮忙把肉送到市场摊位就没他啥事儿了。不管多肥多大的猪,她自己就能把一扇从人力车上卸下来,而且毫不费力地扛到案板上。打剥、分割,毫不费力;切肉、砍骨,不在话下。叫卖声如洪钟一样响。称称算账毫无“差错”。一百斤的猪她卖到一百二十斤还有的剩。

大家老远就看到张屠夫了,大家的目光都随着他移动,还没到柴垛子中间就用他那牛叫一般的声音问了一句:

   “啥行情?”

   “三十。”

大家都笑了。笑问的人有口无心,笑答的人信口开河。张屠夫根本没有放慢匆忙的脚步,更不用说讨价还价了。他还忙,他的屠宰场里还有几条命等他回去超度呢。

    做豆腐的李老板是个跛足的老头,柱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棒,走起路来左右摆幅超过一米。早上帮老伴儿和儿媳妇开摊后也要来柴禾市场巡查一遍,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老伴儿和儿媳妇都收拾的很干净。案板也擦拭的干干净净,盖豆腐的白布也洗得白白净净。不管怎么说,做食品买卖的,干净点还是好。只留儿子在豆腐坊忙碌。李跛子做了一辈子豆腐,豆腐做的瓷实老道,远近有名。现在也算是子承父业、后继有人了。不再担心自己的手艺失传,也不会辜负各位乡邻的口福。

李跛子站在柴禾中间,也不说话,木棒支在下巴,眼睛也不知道看哪里。活像一尊陷入沉思的雕塑。

   “李老板,看上那个,要多少给你送下去。”

好像睡着了一样,半天才张口了:

   “还早,下午再说。”

然后才大幅度地一摆一摆地走了,大家没有人担心他会摔倒。

他俩的需求量大,看到今天的规模,心里就不担心买不到货了。他们肯定要在下午散集的时候才会来,捡拾一些像我们这样的离家远的急于回家的人的便宜。

中午了,我的肚子都有点饿了。父亲走过来,抬头看看太阳,我估计他也饿了。问我:

  “饿了吧?”

  “不饿。”我轻声说。

  “不早了,该饿了。”

父亲给马摆好草料,然后不慌不忙地解开外衣钮扣,在衣服的内口袋里掏出一沓零碎的小钱给我一块,然后一手往衣服内口袋装钱,一手指着不远处说:

  “看到了没有,那边有卖馒头的,那边有卖凉皮的。你先过去买一个馒头两毛钱,然后去那里五毛钱买一碗凉皮。凉皮摊上有酸菜汤,不要钱的,吃完了多喝两碗,暖和。”

     我低着头,扭扭捏捏地从父亲的跟松树皮一样粗糙的手里接过钱,紧紧地攥在手里,双手插进衣服口袋里,向着父亲手指的方向走去。

按照父亲的吩咐,买了馒头坐在凉皮摊位上,和凉皮一起吃完。我只喝了一碗酸菜汤,我不好意思,也不敢多喝一碗。回来看到父亲坐在柴垛子上吃家里带来的冰冷的干馒头,连口开水都没有。

看到我回来了,父亲一边吃馒头,一边低声问我:

  “吃饱了没有?”

我轻轻地点点头,低着头不敢正眼看父亲。

   “吃饱了就好!你找个暖和的地方晒晒太阳,买柴的主顾就快来了,我们要忙了。”

我重新回到我家的大红马跟前,马也已经吃完了草料,只剩装草料的布袋还在马蹄前。我捡起来叠好,别到马鞍上。

    现在买柴禾的主顾大多数都来了。

  “老柴,来过来帮忙抬一下。”

  “老柴,来搭把手。”

  “哎,老柴人呢?”

……

这个叫,那个喊。父亲就这样跑来跑去地帮别人抬柴掌垛。

我们家姓柴。如果我们家姓“金”或者“钱”之类的是不是父亲就不用卖柴了?小小年纪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这样想。

不大一会儿工夫,市场上大半的柴禾都买走了。短暂热闹的柴禾市场慢慢地又安静下来了。买走的都是人家大骡子驼来的大柴垛子。我家的马虽然也高大,但父亲人不高,身单力薄,柴垛子也就不大。还有小毛驴驼来的小垛子,也是没人愿意接手的。现在只剩下不多的几个人的没卖出去。

三点多,变天了。天空开始阴沉下来了,雪渣子随着风斜着刮下来,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大家都聚集在一起,一边跺脚,一边咒骂鬼天气。我也学着大人们,把衣领竖起来,双手相互捅进袖口里,不停地跺脚。

张屠夫过来了,还是早上的那身装备。大家围上去:

  “张老板,你再不来就都卖完了。”

张屠夫不慌不忙地掏出烟自己抽上。那手被猪油滋润的油嫩油嫩地。那双手的十个指头又粗又短,几乎一样长。手指太粗,以至于不能精准地抽出一支烟,火柴是好多根一起划燃的。双手笼在一起形成防风罩点燃烟,狠狠地吸上一口,和着肺里的废气一起吐出去,立马化成一股妖气升天了。

  “忙啊,这才忙完就过来了。我也要不了你们这么多,我就要五个人的,还是老规矩,统一给钱。”我家的还是没选上。

选好后,张屠夫问:“你们看得多少钱?”

选中的五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出来一个能说会道的替大家说话:

   “张老板,五个人的你就给一百块钱吧,就算每垛柴二十块钱。今天前面卖出去的最低的也有二十二、三,你是我们的大主顾,你是知道的,每次在你这里都是最便宜的了。”

张屠夫重新看了一遍柴垛子,然后干脆地说:“九十块钱,赶快给我送下去,也不看看天,马上大雪就来了,少受点这冷风的罪比啥都强。”大家一致要求再加一块钱时,张屠夫显出一脸的嫌弃相,也懒得再啰嗦。

   “后面下来,还是老地方,我在家里等。”

张屠夫转身就走了。大家一看,一块钱指定是争取不上了,也就相互安慰一下,很不情愿、很无奈地送下去了。

冬天的白昼短,下午三点多,太阳就已经偏西了。再加上天气转阴,又下起了雪花。这样的天气让人心里难免会产生焦虑。

眼看着天都要黑了,整个河床上就只剩我们三五个人了。几个人相互看着对方,也不说话。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等李跛子了。

四点了,李跛子还是按时来了。看到他大家并没有像看到张屠夫那样热情。都知道他给不上好价钱,是来捡便宜的。但这样的便宜还得有人捡,不然咋办,总不能再驼回去吧!

  “就你们几个了啊?”

李跛子说话了,大家并没有对这样的问候积极热情地回答。李跛子也不在乎这些人对自己的态度,只要货便宜就行。那根木棒支在下巴,眼睛上翻一下看看天说:“不早了,又要下雪了。走吧,十六块钱全部给我送下去,你们也早些回家,再晚些就要摸夜路了。”

大家都不满意,要求李跛子再加一块钱。李跛子是同意了,但父亲的他死活也不肯加,说父亲的柴把子小,量少,加钱自己就吃亏了。平时不善言辞的父亲为了争取到那一块钱,还是和李跛子进行了一段讨价还价的过程:

  “李老板,你是常用柴禾的人,也识木,你看看,我这把子是小了点,但从里到外没有一根杂木,都是硬柴。你是知道的,这样的柴不仅建烧,烧完后的木炭都要持续好久的。你再看看,这都干成啥程度了,它燃起来不冒烟,火亮堂。”

李跛子也不多说话,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

   “把子是小一点嘛!”

   “你没听说吗,今年各村都有社火的,今年和往年不一样,正月里你的豆腐还要大卖的。那时候我们可没有时间为你送柴禾的。你得趁这最后的几个集多备些柴禾。”

   “知道的,只是这样说,也是不确定的事。再说家里已经备了足够的了。我们也就再忙最后的这几个集就停了。至于正月的生意,勤快了多做一点,不勤快了少做一点。”

    看来父亲半天的口舌并没有起到作用,李跛子还是没有加那一块钱的意思。尽管柴垛子早已给骡马掌上背的老乡们也为父亲在李跛子那里为那一块钱尽力争取,李跛子还是不为所动。

看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等着出发呢,李跛子也开始趔趄着要走的意思,父亲只好不再争取那一块钱了,大家帮忙给我家的大红马掌上了背。父亲是最后一个给李跛子送家里去的。

父亲本想着早早卖完柴带我逛一下集市的,看来没希望了。现在天色已晚,集市都早散了,得赶时间回家了。

为了节省时间,父亲在李跛子那里买了豆腐。刚做好的,还冒着热气呢,一厢五元。到父亲手里的钱还剩十一元。人家的豆腐是定价,不管什么时候一样。不像卖柴的,今天和明天不一样,早上和下午都不同。

跟着父亲匆忙的脚步,要去看看卖鞋的摊位还有没有收完。

到地方,集市已经散去大半。剩下的都已经打包好所有的货堆在一边,开始拆卸货架装上人力车准备要拉走了。找到卖鞋的摊位,父亲告诉老板要一双小孩子的鞋。老板对我们这个迟来的上帝并没有显示出该有的热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有口无心地说了一句:“收了,改天再来买吧!”当父亲说出一定要买到鞋子时,老板也没有停止手里的活,只是说了一句:“八块,要多大码的给你找。”父亲告诉我的鞋码,并且说:“七块给孩子拿一双吧。”老板干脆不说话了。估计是父亲的还价让他不高兴了,一个劲地往人力车上装货。父亲再次催促老板说:“给孩子找一双吧,我们还要赶路呢。”

“七块五,要我就给你找,不要就算了,我还嫌麻烦呢。”

“好吧好吧,七块五就七块五。”

“把钱先给我,我再给你找鞋。”

父亲依旧在他的衣服内口袋里掏出一沓零碎钱数好交到老板手里,不多不少刚好,不用找钱的。

父亲让我试穿一下看合不合适,老板却有些不乐意了:

   “试什么试,只要你报的码数没错就合适的,我们的鞋子都是正规厂家生产的,码鞋都是国家统一标准的码数。”

父亲不理睬老板怎么说,反正钱已交过,鞋子是我们的了。如果真的不合适难不成你还让我们就这样拿走不成,大不了退货退钱,这在哪里都是合情合理的。

回家我是骑着我家的大红马的。雪花不大不小,一直均匀地飘下来,落在我的脖子里凉凉的;冷风吹在我的脸上,眼睛都睁不开。我尽量把头缩到衣领里,紧闭双眼。我知道走路会暖和一点,我更知道,我已经累的走不动了。父亲在马后面拽着马尾巴,不时地发出低沉的驱赶声。整条路上再也没有一个人。

回到家,母亲早已做好了饭,等我们迟迟不回来已经热了好几遍。我知道她总会在大门口不停地张望,看到赶集回来的人就问。这是我之前一直都能见到的情景。所有的等待都会使人的思想异常活跃,思维异常敏捷。我想她的脑子里肯定出现过无数个迟迟不回来的状况和原因。更何况今天又下雪了,还有我这个累赘在外面。我估计她心里的焦虑要比平时更甚一筹。

给我们盛好饭,给马填好料,母亲就开始整理买回来的东西了。除了要把豆腐放在安全的地方预防老鼠啃噬外,就剩我的一双鞋子。

可能是累的缘故吧,我是一点都不想吃饭。母亲看我不想吃饭,就把我抱到炕上,拿出新鞋帮我穿上。她生怕把鞋子弄脏,让我站在炕上,叫我转来转去让她看。她高兴地就像皇太后见到皇子一样。可我已经不耐烦了,只想睡觉。

脱掉鞋子,母亲原封包装起来。嘴里念叨着:“这下齐备了,等过年了和新衣服一齐穿起来,准像换了个人一样新鲜。”

我和奶奶睡在一起的,我听到了父亲和母亲的谈话:

  “哎,柴不好卖了,越来越贱卖。”

  “不好卖就算了,看天都下雪了,明天就不用去林里了,休息一天,马也该休息一天了。”

  “再看吧,要是明天早上天晴了就再去一天,还有三四个集,多卖一垛是一垛,贱卖总比不卖的要好。说不准后面卖的人少了价钱还会好一点。到时候多卖几个钱给你也置办一套衣服,好几年都没有给你换季了。”

   “我无所谓了,孩子身上光鲜就行了。孩子经常在外面和别的孩子在一起,过年穿不了新衣服心里不舒服,我们看着心里也难受。”

   “再说吧……”

……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