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富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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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麻雀
在我的眼中，最无聊的工作有两种:一种是做保安；另一种是看门店。我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这两种工作我都做过。现在正从事的是守门店的差事。
守门店和做保安一样，看似轻松，实则很累。因为这两种工作都是极无聊的差事。越无聊就越没有精神，越没有精神就越觉得累。尤其像我这种几十平米的小便利店，两个人看，没事做，一个人守，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我常常把自己比作自由的坐牢人。一天的活动范围就像悟空为师傅画的圈一样大。多数时间不是看熙熙攘攘的过路人，就是对着手机发呆。偶尔进来一个进店消费的顾客，人家自己选货，看价格表付钱，或者拿着东西示意一下他需要付多少钱，我只需要简单汇报一下价格，人家一扫码便离开了。多余的一句话也没有。
不知道同行有没有这样的体会，你一直坐着长时间没人进来，当你刚进卫生间还没来的及方便，便有人开始喊叫了:“老板在不在？”于是没办法，又得匆匆出来。好多次都是这种情况，搞得自己上厕所都有顾忌。实在受不了才匆匆进卫生间，还不敢久蹲。
日子平常到你会忘记今天是几月几号，礼拜几。幸好手机时时不离手，忘记了就顺便看一眼。
今天平常到和任何一天没有任何区别。早早开了门，上班前的一波小高峰消退之后，又迎来了安静的日常中。路过的行人极少，进店消费的人更少。为了防止久坐带来各种小毛病，也为了摆脱对手机的依赖，我会主动在门前来来回回踱步行走。我用脚步丈量人行道上地砖的铺设规律；也会观察树影在地砖上随季节和时间的变化而移动的规律；还会观察绿化带中树叶的变化情况，花朵的大小和盛开时长。
在不经意间，我的眼角有一团黑影在隔壁的空铺里一闪而过。这道黑影引起了我的好奇，于是我快步走近商铺的玻璃门向里面仔细查看。
隔壁房子是一间空了好久的商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迟迟没商家入驻。是资金谈不拢还是什么原因，咱也不知道。我用双手罩着光，眼睛紧贴着玻璃往里面仔细看了好久，才发现是一只麻雀在里面焦急地踱来踱去，时不时还在地上啄食小虫子之类的食物。
我仔细看了门的玻璃和窗户，完好无损。也试着拉了拉门，只能拉开一道筷子粗细的缝隙。并没有发现哪里有能容一只麻雀进出的洞和缝隙啊。我没有发现它进出的口在哪里，我开始纳闷它是如何进去的。
我怕它会饿死或者渴死，想给它投些食物和水都没有办法完成。我也仔细观察了室内的各个角落，只看到了屋顶有一个通风管道。难道它是顺着通风管道爬进去的吗？我不得而知。
凭我的认知，它在里面是很焦急的，因为它跳上跳下，飞来飞去，还不停地在门口这里焦急地来回徘徊，我想它是忘记了进去的路，在寻求新的出口吧。
我不能长时间爬在那里看着它，我要去店里招呼客人，还要喝水，上厕所……
于是，我没事的时候就过去看看它，它依然那样不停地飞来飞去，跳上跳下，显得很焦急，烦躁不安。我的心不由自己地开始焦急起来了，我怕它会因为焦急，或者体力过度消耗没有食物和水及时补给而死去。
在我神经极度绷紧时，突然释怀了。为了一只鸟的死活，我有必要如此紧张吗？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怜悯之心了？小时候在我的手里死掉的鸟还少吗？
我们小的时候，最快乐的事莫过于捉鸟了。
春夏季节，各类鸟都回来了。有燕子、火燕子、小麻雀、小白丁……各种各样的都有。它们习性不同，筑巢的材料和地方也不同。
燕子喜欢把巢筑在屋檐下。先是借助房檐用泥巴箍一个葫芦瓢一样的外部主体，再在里面铺好软草毛发，舒适极了。其它鸟不像燕子那样讲究，它们都是用树枝和茅草筑巢的，每年都要筑新巢的，而且位置不固定，属于一次性的。而燕子却是一劳永逸的，今年住了，明年回来还住。
燕子胆敢把巢筑在屋檐下，还就在矮处。矮处有个好处，就是受风雨的侵蚀最小，关键它们不怕人。我们这里的人们一直认为，燕子是吉祥鸟，能给家里带来好运的。有人家为了召来燕子，还在屋檐下特意搭了小木板供它们筑巢，人家偏偏还不来，有的人家里却有好几座巢。你说怪不怪。如果谁家里孩子捅坏了燕子窝，等待他的就有可能是家长的拳脚和棍棒。至于其它鸟的窝，大人们是不会去关心的。
火燕子喜欢把窝筑在墙洞里，小麻雀喜欢把窝筑在草丛里，而小白丁却喜欢把窝筑在高高的树杈上。
放学的路上，我们走路像是做小偷一样东张西望。发现一只鸟就会屏住呼吸站定，生怕惊走了它。看它是在啄食还是在找搭窝的材料。如果是嘴里叼了茅草，那指定是要搭窝了。于是，我们小朋友一点都不敢打扰它。它飞起来了就看准它飞去的方向，然后顺着它去的方向去找它。
鸟是很聪明的，即便到了搭窝的地方，它都不会立刻飞进搭窝的墙洞里去，先是在附近的地方停留一会儿，看周围没人了，自己觉得安全了才会飞进去。所以，当你发现了它们搭窝的位置后千万不要着急着提前爬去看，一旦让它们发现，或者它们发现周围的环境有被动过或者破坏过的嫌疑和痕迹，它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废弃它，而另到别处寻找安全的位置。
看好了鸟窝的位置，我兴奋极了，每天放学路过那里都要驻足停留。每个小朋友都会看好自己发现的鸟窝。不管谁在哪个位置有长时间的停留，我们就知道他肯定在附近发现了鸟窝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这种心里的想法应该和鸟妈妈的心里想法完全一样。我们对自己发现的鸟窝的保密工作做的和自己心里喜欢的小女孩一样丝毫不会透露任何蛛丝马迹。
如果你认为它们下蛋了就安全了，可以随意看了，那你就错了。今天你偷偷去看了它们窝里有三个蛋，想着明天可能就有四颗，第二天你兴奋地去看，结果一个也没有了。这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是让别的小朋友拿走了还是让老鼠或者蛇吃掉了？最有可能的是让它们转移了，你还别不信，因为在附近再也没发现过它们的身影。
如果它们每天衔着虫子之类的食物开始喂养小鸟了，这时候它们就不会轻易搬家了。雏鸟太弱，无法转移。这时候我们就可以呆在附近观察它们喂食小鸟的情景，或者趁鸟妈妈不在偷偷地爬上去看小鸟长成什么模样了。小小的红嘴唇张的老大，吱吱吱叫个不停。鸟妈妈喂好孩子，飞走时还不忘清理孩子们的粪便。妈妈飞走了，它们又开始安静地睡觉了。
如果它们发现有人距它们的小孩太近，或者意识到有人盯着它们的小孩看，它们就显得很急躁。这种情况下它们不会着急着喂孩子们，而是焦躁不安地飞来飞去，跳上跳下，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以引起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的目的。
小鸟长成这般大的时候，也是我们开始准备鸟笼的时候了。用竹子编制或者用暖水瓶的外壳改制，然后把小鸟连窝端来装进笼子里，引来大鸟，让它们喂食。这是一件令自己最自豪的事。提着叽叽喳喳乱叫的小鸟，鸟妈妈在身前身后胡乱地飞来飞去，试图夺走它们的孩子却又无能为力。也引来小伙伴们羡慕的眼神前来围观。玩累了就把它们高高挂起来，让它们的爹妈去喂食。
看着自己捉来的小鸟在鸟妈妈的精心喂养下一天天羽毛长丰，个头长大，就像父母看到我们一天天长大一样开心。这时候父母总会说:“放了它们吧，看它们多可怜，它们的爸妈多着急。你养它们又不能给你生蛋，也不能吃肉，又不能卖钱，我看你就天天伺弄它们，学习都没心思了。还不如帮我们好好去喂鸡，能给你生蛋，还能卖钱给你买新衣服呢。”
我哪里会听他们的话，自己从发现它们搭窝到现在，天天惦记，时时盼望。好不容易把它们捉回来，怎么会轻易放掉它们呢？
当然，也有失算的时候。有时候把握不好时机，它们就出窝了，这时候要想逮到它们就难了。出窝后它们可以自由飞了，不过吃食还需要鸟妈妈喂。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虽然能自己飞了，不过它们的翅膀还嫩，飞不高，也飞不远，自己还不会啄食。这时候我们就会追赶它们，不让它们停留，也不让鸟妈妈给它们喂食。它们停在小树上，我们就使劲地摇晃小树；停在大树上，我们就用树枝、沙土丢它们，想方设法让它们不停地飞。饿了，也飞累了，就会落在地上大口喘息着不动了。这时候只要有一顶帽子抓在手里，悄悄地靠近它们，很轻松就捂住了。然后装进提前准备好的笼子里。这时候还要逗小鸟不停地叫，以便引来鸟妈妈，知道它们的孩子在我们的手里。你提着笼子走到哪里，鸟妈妈就跟你到哪里。回家挂在自家的屋檐下，就等鸟妈妈替自己喂养了！那种胜利的自豪感无言以表。
当然，多数小鸟在我们手里都逃不过死亡的命运，只有少数的会因为我们的疏忽大意逃走。
为了表达它们的死亡与自己是无辜的，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很不情愿的伤心的事。我们也会为它们建造“坟墓”。用小树枝为它们上香，甚至还会为它们磕头作揖。我也不知道为它们建“坟墓”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自己犯的错误自我的心理慰藉还是对自己心爱的玩物不忍割舍。如果是自我慰藉，那之前又何必要努力地去犯错误呢？如果是自己对心爱玩物的不忍割舍，那怎么第二天就会忘的不留一丝忧伤和怀念，又会去寻找新的目标继续犯错呢？
而今天看到里面的麻雀，心里想着如何想办法把它解救出来，而不是想着有什么办法逮到它。
天都黑了，我还是放心不下，用手电筒照射里面，看它有没有死掉。它看到光束，就顺着光线过来上下扑棱了两下。我知道它的状况很好，才安心地离开回了家。不过一晚上睡觉没睡踏实，梦里都在想办法如何解救它。
第二天，我比往常早了一些去店里。不过我并没有着急开门，而是先趴在隔壁空铺的玻璃门上看它还在不在。我仔细用睁大的双眼扫描，还用手拍门，口里还发声大叫，都没有发现它的影子。顿时，我的心凉了一大截。我猜想它肯定是死掉了。于是，我也就不再去关注他了。开门营业，开始一天的无聊生活了。
太阳越升越高，室内的光线也越来越强，照的里面一片光亮，没有一点死角。我又去隔壁的玻璃门上趴着看，依然没看到它，不过也没有发现任何疑似小鸟尸体的东西。这让我很意外，也很惊喜。除了屋顶的排风口外，我没有发现任何一处通往外界的出口，难道它又从排风口出去了吗？如果真是这样，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我应该坚信是这样，这不就是我寝食难安所希望的结果吗？这样我的心才觉得更踏实一些。
一转眼，天又黑了。我记不清今天我趴在玻璃门上看了多少回。我怕我没看仔细，也怕我疏忽了死角，但确实没发现任何疑似它的尸体的东西。我应该坚信我的猜想就是事实，它确实是通过排风口飞走了。
只有这样想，我才不会折磨自己，我的心才会踏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