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电话已经三天没有动静了。这让我觉得有些异常。三天不可能没有一个电话打进来吧?这是一个极小概率的事。不过我也没有打一个电话出去。于是,我决定关机,重新开启一下,看看什么情况。
这不试不知道,一试真吓我一大跳。
就在开启后显示网络连接成功的那一刻,收到未接来电的短信提示音就散落的珠子一样来不及收拾。短信提示音简短的“叮咚”声都来不及完全报完,自作主张地变成了一串“叮叮叮”提示音。我来不及打开看第一条,就已经有无数条叠摞在它上面了。这种情况估计持续了近一分钟,才算结束。
搞得我也心里开始紧张起来了。我是完全一头的雾水,电话我一直都没有关机过,网络信号也都一切正常,也没有停机。再说之前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啊!
当我惊奇而又紧张地开始看信息时,发现妈妈打的最多,足有八十多条提示短信;其次就是局长的电话,也有三十几条。剩下的就是七大姑八大姨的电话,全是打五遍三遍的。平时他们很少打我电话的。也有同学和朋友的,不多。
我是一名职业司机,主要负责接送局长上下班、出差,外出开会和学习。
今天都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局里都已经放假两天了,应该没什么事情了啊。
按照轻重缓急,我先是给局长回了电话。平时局长接电话是这样子的:不管谁的电话来,他总是先拿起电话在手里仔细地端详一会儿,然后才接通。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他是在酝酿对话的内容还是在思考如何应答工作情况,还是在那个位置接电话该有的谱,而不像我们一样拿起电话还没有看清是谁来电就大声地“喂”了一声。有几次他妇人也在车上,见他拿着电话一直端详,迟迟不接通。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电话拿在手机直接接通就是了,响那么久,别人听着都有些烦了。”一脸很厌烦的表情。
我想她肯定是见他这种情况久了厌烦了,或者她讨厌他手机铃声的原因。尽管这样,他也没有因此改变他的这种习惯。
而这次不同,我这边刚听到“嘟”地一声那边就传来了他急促的紧张的声音:
“小佟,你这几天去哪里了,电话一直打不通,是什么原因?”
从他的语气中,我听出来了他有过担心,肯定也有过胡思乱想。他肯定脑子里出现过无数个可能发生的情况,最后又一个一个地否定。
我之所以这几天没接到他的电话而感到正常,是因为单位都放假了,放假后我的时间就归我支配了。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是不会麻烦我的。尽管这几天正是忙着办年货的时候,不过那是他的家事,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他也不好意思麻烦我。只是在放假前他简单地问了我:
“小佟啊,哪天回家?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呆几天,你回家又不远,大年三十回家都早早到家了。虽然放假了,万一有个特殊情况,我们还得处理一下。你一走我这边就不方便了。”我应允了。
他打电话就是需要用车,却迟迟联系不到我。现在通了电话,他却没有告诉我具体情况。只是说已经应付过去了。现在也没什么事了,就是迟迟没有联系到我,怕我出什么意外,让他担心了。
当我给我妈打通电话的那一刻,我听着像遇到什么痛苦的事压制了好久,已经绷不住了,要哭出来的腔调:
“我的儿,你在哪里?”
“我就在县城,哪儿也没去,都已经放假了。”
“几天了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都快急疯了。全家人都在找你。”
“你先冷静一下,我好好的。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电话打不进来。刚关机重启了一下,收到了无数的提示短信,我才知道我的电话出问题了,这才给你回电话过来了。没事了,你给我舅他们打电话说一声。我这边看到他们也给我打电话了。我要给几个朋友回个电话。”
当我把紧张的心理放松下来后,我才体会到就因为我的电话没通,给别人带了多大担心。别人暂不提,对妈妈来说,那绝对是一种煎熬。
从她接通电话那一刻的腔调我能感受到,这几天对他来说绝对是世界末日般的煎熬。她除了胡思乱想就是默默祈祷,然后就是怀着希望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然后又是一遍又一遍地失望。我想她的脑海里肯定也出现过无数个可能发生的情况,然后也是一个又一个地坚决否定。她时刻都拿着手机,生怕错过我的电话。她见人就问有没有见到我。我想她肯定没有想到报警这回事,不然她都早已报警了。因为她压根不知道找不到人还可以报警
后来我知道,从没打通我电话的那一刻起,两天过去了她只吃了一碗饭。睡着的时间没超过三个小时。她除了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不停地走,就是心里不停地念叨。她能想到我有可能出事,但她不敢,也不愿意往这方面想。
开始的时候她会想到我去到了没有信号的山沟沟里。后来一直打不通又把这种想法否定。再后来,她实在没办法了,就去山头的山神庙里许了愿。回来还是觉得心里没底,又去了邻村的瞎子那里算了命。瞎子问了失联的日期,左手拇指在四个手指节上来来回回数了几遍,然后笑着说:
“人家在街上逛着呢,啥事儿没有。可能是电话出问题了,不要急,不是今天就明天就有信息了。”
这话对她的安慰很大,虽然心里平静了许多,但心依然是悬着的,没落到实处。
回到家,他除了一遍又一遍地看手机,就是一遍又一遍打电话。他给亲戚打电话,找村里的人给可能和我在一起的人打电话。就这样,煎熬着熬到了天亮。
她实在不能就这样等下去了,决定来县城找我来了。
她是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妇女,而且还晕车。只要汽车在她身边一过,闻到浓浓的尾气味,她都会觉得头昏脑涨,胃里翻江倒海。因此,她半辈子了没坐过汽车,距家只有二十公里的县城没有来过一次。我不知道她一个人来县城是怎么想的,人生地不熟,而且大字不认识一个。她应该是思考了一夜在没有任何办法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
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在去往距村一公里外的公共汽车候车点的路上了。
她平时是一个不太善于表达的一个人,而今天从她接通电话随口而出的“我的儿”也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
随后我听到了她在电话那头喜极而泣的笑声,那笑声仿佛一个孩子心爱的玩具失而复得的会心的笑。那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我是一个从来都不缺母爱的人,妈妈只是把这份爱深深地藏起来了,平时没有展示给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