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白菜

老黄家有一个传家宝——玉白菜。

据说，这玉白菜是老黄的祖先，在宫里当差受的赏。不料，传到老黄父亲这辈时，日本人打进来了。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日本人把老黄的父亲叫走，强迫老黄交出玉白菜。老黄的父亲哪肯把自己家的传家宝交到日本人手里，便没有招认。日本人把老黄的父亲打的遍体鳞伤，还是没能问出一个字来。只能派人去老黄的家里搜，但也是落了个空——其实，那玉白菜早就被老黄的父亲藏了起来，藏匿地点，除了老黄的父亲，只有老黄一个人知道。最后，老黄一直没有等到父亲回家。

父亲离开的四十多年后，老黄已经是一个老人了。

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旁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青年。窗外的朝阳照在老人沧桑的脸上，显得那脸更加的苍白。那女青年看着床上的老人，疲惫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这时，老人开口了。

“娟儿，给爷爷拿点水来……”老人的声音无力而沙哑。

老人口中的“娟儿”立刻接了一杯温水，喂到老人嘴里。

“你二姑和三叔呢？”老人撑起羸弱的身体，缓缓问道。

“二姑店里出了点事，据说资金周转不开了。三叔好像是送三婶去上班了。今天早上应该是来不了了。”

老人没有回话，落寞地把脸扭向一边，朝着雪白的墙壁，仿佛在思考什么似的，眼睛里好像含着些许泪水。

过了好一会，老人将头扭了回来，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娟儿啊，爷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爸爸没得早，从小就没人疼，心思比较重，总是自己在被窝里抹眼泪。以后无论有什么事，千万别太伤心了，一定得好好的啊。”老人的声音似乎带着点哭腔，但十分微弱。

“爷爷，别说这些伤心事了，再说不是还有您疼我吗？我以后肯定好好的，您放心吧！”娟儿看着老人，认真地说。

老人又沉默了一会，眼里的泪水在阳光的反射下，闪现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你那个二姑啊，太有心机，从小我就跟她说，要厚道点，不能太算计着了。她现在做生意，千万不能太急着赚钱了，不然肯定干不长啊！还有你那个三叔，他为人处世不那么仁义，一谈了个对象，就把自己家忘了！”

娟儿微微地点了点头。

中午，娟儿伺候老人吃午饭，吃到一半时，病房中走进一男一女——正是老人的两个孩子。老人示意孙女吃饱了，喝了口温水，便和二人交谈起来。

首先说话的是老三，“爸，跟您说个好消息！我对象家里同意我们结婚了，就是需要点彩礼。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您能不能先……借给我点，回来等我有钱了，我再还给您！”那语气里似乎有些羞涩和犹豫。

老黄还没开口，老二便道：“爸，我们店里现在资金周转不开了，眼瞅着这店就要黄了，可让人发愁了，您能不能先接济接济我们？帮我们渡过这个难关。”

娟儿始终保持沉默，但是她的表情隐隐显示出来她十分愤怒，就像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一样，外力一戳，就会爆炸。

老黄缓缓说道：“老二啊，爸也不忍心看着你的店就这么关门了。老三，我也打心眼里为你感到高兴。但是啊，爸爸手里实在是没多少钱了，这现在治病，手里的钱几乎全花完了。”

老三一听，见达不到目的，便转移了对象，说：“既然爸爸手里没多少钱，我也就不强求了。娟儿，你能借三叔点钱吗？”

娟儿的脸已经憋得通红，刚要开口，老黄就握住了她的手腕，说：“娟儿还是个孩子呢！”老人向娟儿瞥了一眼，“她又还没毕业，能有几个钱？”

话音未落，老二便大声问：“那咱家那祖传玉白菜您能拿出来吗？从小就听您说有这么一个珍贵物件，一直也没见着，要是能拿出来先卖掉垫点钱也行啊！”

娟儿彻底憋不住了，怒气马上就要爆发，但她感觉老人的手握的越发紧了，便强忍着没有开口。

“那祖传玉白菜啊，确有其物。”老黄对着孩子们说，“但是现在不能拿出来，等我真有哪天咽了气，我肯定拿出来留给你们。”

老二急了：“要等到那天，我们的店铺早得黄了！”

老黄说道：“你们还真别急，医生今天早晨跟我说了，我这病啊，也就一个礼拜的事了……”老人的声音越发无力。

娟儿大喊道：“爷爷！”随即便扑在老人腿上大哭起来。一旁的二人也有些伤感，但那情感一会儿便散为了浮云。

老黄说：“你们走吧！我手里剩的钱还够给我办个后事！你们赶紧想办法去解决自己的事吧！”二人也没有多说，就离开了医院。

老黄安抚着娟儿的情绪，娟儿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娟儿”老人说道，“爷爷需要你办件事。”

“是什么事？我马上就去办！”

“去咱们家里，我床底下有个暗格，你从里面，把东西拿出来给我。”

娟儿立刻就动身去办事了，在医院大门口，她看到了二姑和三叔在争吵。

一星期后，老二和老三接到了娟儿的消息：爷爷快不行了。二人便赶往医院。

到了医院，老黄已经处于弥留之际，见到自己的孩子到了，他立刻转过眼珠，看着自己的两个亲人。

“老二老三啊！爸爸要走了，你们也知道，咱们家的传家宝——那颗玉白菜，我现在就给你们”老人的声音极度微弱，语速也极为缓慢，几人仔细地听着。“我已经让娟儿把那玉白菜拿过来了，就在这，你们一定要好好保管啊……”

说完这话，老黄就咽了气。

老二和老三都流下了眼泪，娟儿强忍着悲伤，将那玉白菜拿了出来，“爷爷说了，让我把这交给你们。”说完，她就蹲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老二和老三看着这闪闪发光的玉白菜，露出了恶狼般贪婪的光芒，恨不得将那玉白菜一口吞下。

“二姐，我马上就要结婚了，这玉白菜你就先让给我吧！”老三一把将玉白菜抱在怀里。

老二伸手便抢，“老三，从小我最疼你，这次你就先帮帮姐姐，等这事过去，以后咱还好说话！”

二人抢来抢去，老三一个踉跄，那玉白菜便脱离手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娟儿听见玉白菜破碎的声音，惊了一下，站起身来。

“抢抢抢！现在好了，这下谁也拿不着了！”老三背着手，生着闷气。老二大脑一片空白，瘫坐在了地上。

娟儿来到近前，发现玉白菜的碎片里有一些别的东西。

三人拨来拨去，找到了三个纸包，上面分别写着三个人的名字。

老二打开自己的纸包，上面写着：老二啊，你从小就机灵，但是有时做事不厚道。做生意啊，最讲究厚道，以后一定要做个厚道的人啊！读完之后，老二的泪水哗哗的涌出，悔恨地拍着大腿。

老三看完自己的纸包，抽了自己两巴掌，脸色十分懊悔地喊道：“爸爸，儿子对不起你！”说完便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娟儿也打开纸包，打算看看爷爷给她的留言，但是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完全看不清纸上的字。

不知道哭了多久，三人的情绪才平静下来，着手为老人操办后事。

过了些日子，老黄的后事已经办妥。老二和老三决定一起做生意，共渡难关。娟儿说：“爷爷跟我说了，如果你们能够悔过，就让我把留给我的房子先借给你们，你们有了这间房子，才能做更长远的打算。”老二说：“真是太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帮忙，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呢！”老三说：“这次你爷爷真是给我们上了一课，我们以前确实不地道，以后得改！”

娟儿看着二人，欣慰地笑了。

二十年后，在当地某家博物馆里，一个中年女人带着自己的孩子，看着橱窗里的一颗玉白菜。旁边的牌子上写着展物名：清代翡翠白菜。

在展物名的下面，还有一排小字：捐赠人：黄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