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和她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那座著名的樱花园里。那天,我一进到园内,就看到了她,她坐在那条肮脏的河边,那棵长得歪七扭八的樱花树下。远远望去,我就看到她那头黑色的长发,其中夹杂着几丝银白,就像深黑的宇宙中闪光的点点繁星。她穿着一袭白衣,身体就像北国冬日的积雪,洁白,纯净,仿佛一摸上去,冰凉的触感就会通过指尖,传递到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我慢慢走了过去,生怕惊扰了她。就在我走到半路的时候,她突然将脚丫伸向了肮脏的河水,那河水呈深黑色,飘着腐败的树枝。我心头一颤,大声呼喊:“不要!千万不要!”手还不自觉地伸了出去,仿佛要抓住什么,却又什么也抓不到。我的声音很大,那姑娘慢慢回过了头,我看清了:她的眼睛深邃而清亮,脸颊白里透红,粉红的嘴唇自然地闭合着。她张口道:“您有什么事吗?”那声音直击我仍在后悔的心灵,使我沉醉于其中的温柔,那温柔就连母亲给孩子唱的摇篮曲都不能与之相比。我本打算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我的嗓子早已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叽叽喳喳的噪音了。顿时我陷入了惊恐和羞臊,拔腿便跑,一路跑到了园外。
后来的几天,我一直在悔恨中度过:“为什么没能同她说话?为什么没有打听她的联系方式?她是那么美啊!那么洁净啊!要想再遇上这样的姑娘可不是容易的事啊!”每每想到这一点,我就用拳头锤向墙面,想以此麻痹自己可怜而又卑微的神经。
二
为了再一次遇到她,我每天都去樱花园等着,一坐就是一整天。我幻想着有一天她会再次出现在那棵树下,在那条河的旁边,让我们来一场命运的再会。但这樱花园实在是太有名了,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游客,在这茫茫人海里寻找一个人,可真是太难了啊。
就在第七天,她终于出现了,但并没有坐在那棵熟悉的树下,反而坐在一张破旧的、结满灰尘的长椅上。我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向她走去,她仿佛听到了我嘈杂的脚步,向我这边看来,那眼神十分清冽,散发着一股优雅的美。“是您啊!”她又发出了那美丽的声音。见她还记得我,我的脸上不禁露出笑容,却发现自己不争气的嗓子又说不出话了。这一次,我没有逃跑,而是转身走向了园中的花坛,采起了鲜花。
“牵牛花,玫瑰,月季......天呐!等我把这些花朵递到她手里,她该是多么感动啊!也许她会立刻爱上我的!”我一边采花,一边幻想,不知不觉就采了一大把。当我满怀欣喜地转身,打算走回那里,将花朵献给她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棵歪七扭八的樱花树,还立在那散发着臭气的小河旁,顿时,我眼中的世界变了一副模样——原本美丽的樱花林,竟都如河旁的那棵一样歪七扭八,手中的鲜花,也变成了毫无生气的杂草。我瞩目凝视着手中的那捧杂草,失神地自言自语:“这花太丑了!怎么会这么丑啊?这样的花怎么配得上她呢?要是把这样的花送给她,我一定会被笑话死的!绝不能,绝不能让她看到!”愤怒间,我一把将那捧杂草重重地丢出去,看着它在空中散开,在微风的作用下坠入小河,在肮脏的水面上泛起点点波纹。朝河面看去,那浑浊的河水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我丑陋的脸。我瞬间失去了理智:“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接受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丑八怪,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爱上我的!”随后,我又一次歇斯底里地向外跑,一路跑回家。
在跑回家的路上,我想到那个姑娘,她以后也会与人成婚,穿上洁白的婚纱,就如同童话世界里的公主一般。
“但是,她的丈夫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会是一个英俊到能与她媲美的男人吗?”
“不会的!她是独一无二的!世界上再没有能与她相比的人了!”
“也许,她会嫁给一个丑陋的男人,也说不定呢?”
“她以后生下的孩子,会有她那样美丽吗?万一,万一……”
“不要!不要!绝不能!”
随着思绪推进,我逃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当我走进家门,那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一定要杀了她。
三
那天是工作日,我带着一把水果刀,坐在樱花园里——半个月来,我每天都在这里等候。随着夕阳落下,游人陆续离开,我也生起回家的念头。在我打算向外走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那个身影,“不会错的,是她!一定是她!”
我急忙跑了过去,朝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过来。随着她越来越近,她的脸越发清晰,依旧是那白里透红的脸颊,深邃的眼睛。她又用那熟悉的声音问我:“又见面了,有事吗?”
我伸出手,指着天边正在落下的夕阳,她远远望向那边。我趁机拿出了那把刀,指着她。她望了一会,回过头来,面对着我,面对着我的刀,眼神依旧清冽无比,脸上没有任何惊慌之色,还保持着和平常一样的微笑。
我没有犹豫,用水果刀划了过去。万幸,我只用一刀就划破了她的喉咙,没有给她带来额外的痛苦。她的鲜血喷洒在地上,染红了她的白衣,奇怪的是,她的血液竟没有一丝血腥味,传到我鼻子里的,反而是她清幽的体香。短暂的疑惑过后,我急忙用铁锹挖出一个坑,抱起她娇小的躯体,放了进去,盖上了厚厚的泥土。
那地上的鲜血就像一大簇玫瑰花,在夕阳的映衬下越发美丽。
四
一个月后,我被捕了,警察押着我走进樱花园,让我指出埋尸的地点。我看着他们拿起铁锹,在那颗樱花树下挖来挖去,樱花早已落尽,只剩下了歪七扭八的树干。
警察的喊声响起,众人全都聚了过去。我看见,她就在那里躺着,和生前别无二致。她穿着被血染红的白衣,表情安详地躺在那里,就像初遇时那样美丽。
她安详地躺在那里,就像初遇时一样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