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松菇

 作者 谭翚

离开家乡三十余年，小时候的许多人和事早已忘却，然而家乡的松菇却常常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一直难以忘怀！

小时候家乡的山上到处是马尾松和油茶树，松菇就长在松树林中的草丛里。隐约记得松菇一年长两次，一次在春天，一次在秋天，但生长的时间不是太长。松菇有两种，一种是绿松菇，一种是红松菇。松菇味道鲜美、营养丰富，是难得的食用菌中珍品。春天的松菇比秋天的水分更足，味道更好；绿松菇又比红松菇更加滑嫩脆甜。

捡松菇对我来说是一件特别开心的事情！那个时候，我常常和同村的小雅一起上山捡松菇。为了抢先，能多捡些松菇，天还没亮，我俩就提着篮子，各拿着一根竹子，借着微弱的夜光出发了。

一轮残月还挂在天边，稀疏的星星在深灰色的天空中眨巴着眼睛，青蛙的鸣声和虫子的叫声还此起彼伏，大地更显得宁静祥和。黎明前的夜晚有点凉意，微风送来大地的芬芳，空气清新有点甜味。走过静静的田间小道，跨过潺潺流水的木桥，沿着荆棘丛生的羊肠小路上山，浓雾好像从地底下滚出来似的，感觉我俩就好像行走在白色的云端。

当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我们已经到达了山上。我俩开始用竹子扒拉着草丛寻找松菇，小脚丫踩碎了珍珠般的露珠，草上的露水打湿了我们的裤脚，树叶、花瓣偶尔飘落到我们身上，一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灌木，晶莹的露珠散落了一身。绿草如茵、百花争艳，松菇就躲在草丛里，一只只、一簇簇，红的如玛瑙，绿的似碧玉，鲜嫩如水，清香诱人。扒开草丛，发现一片松菇，有如捡到碧天里的星星似的开心地叫起来，惊醒了还在晨睡的鸟儿飞向远方。松菇脆嫩易损，我俩小心翼翼地一朵一朵地采下来，长在一起的就用手指从泥土里一个一个轻轻地抠出来。小雅的采摘技术好，采下来的松菇往往完好无损，非常漂亮！松菇仔我们是不采的，小雅每次都很有耐心地把那些小松菇仔栽回去，再培上泥土，从旁边拔一些草把它们掩盖起来，等长大了再来采。

当红彤彤的太阳从地平线上露出笑脸时，我们早已是饥肠辘辘了，于是我俩就开始寻找野果吃。山上的野果到处都是，有的长在地面上，有的在泥土里，有的挂在树枝上、藤蔓上。依稀记得长在地面上的有地茄子、野草莓、灯笼果等，在泥土里的有鸡爪根、土茯苓等，长在树枝上、藤蔓上的就太多了，有野山楂、金樱子、杨梅、蓝莓、猕猴桃、毛栗、茶包茶耳……。不过我俩更喜欢油茶花蜜。

老家山上的土壤非常适合油茶树的生长，所以漫山遍野长满了油茶树。当油茶树上开满了雪白或粉红色的花，晶莹的露珠粘在花上、树叶上，在阳光的折射下晶莹剔透、像彩虹般幻出迷人的色彩。有些茶花里饱含着清澈的蜂蜜，勤劳的蜜蜂们嗡嗡叫着忙于采蜜。顺手摘取一根茅管，抽掉中间的芯，就是一支天然的吸管。把茅管插入花心，尽情地享用这天然的油茶花蜜来。天然的油茶花蜜营养丰富、美容养颜，入口芬芳、甜而不腻、清凉柔和、真的是美妙无比！

我们摘到的野果除了填饱肚子之外，往往还能剩下一些带回给家里人吃。在我坐在草地上休息时，小雅就去采摘野花，她每次上山都喜欢带一大捧鲜花回家。杜鹃花开得最旺盛的时候，漫山遍野像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又像铺上了一床巨大无比的粉红色地毯。我们家乡的杜鹃花可以吃，花瓣有点淡淡的甜味，小雅就很喜欢。小雅一边唱歌，一边折花，歌声清脆、悠扬，如天籁之音。有时她一高兴还在碧绿的草地上跳个舞。小雅身材修长，皮肤白嫩如凝脂般光滑，虽然长在农村，但好像太阳晒不黑似的。她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齿白唇红，浑身透着灵气，是大家公认的小美人。人们从她身边经过，即使是女人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村里人经常跟她开玩笑，说你不是你父母生的，是天上的七仙女生下来不要被你父母捡来的。她很小的时候曾经还哭着特意去问过她父母这是不是真的呢。小雅的舞跳得很好看，她舞姿优美、动作轻柔，时而如天鹅慢移轻挪优雅高贵，时而如蝴蝶穿花轻盈矫捷，时而又如孔雀开屏尽显华丽。她腰肢柔滑如婀娜多姿的柳条扭动，双臂舞动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地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沉香。她似在用无声的语言诉说着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故事结束了，观众还在激动着。

清晨的松树林里，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松香味，夹杂着花的清香，沁人心脾。深呼吸一口气，感觉清新的空气似乎渗透全身每一个细胞，舒畅无比！当朝霞染红了整个大地，我和小雅沐浴着朝阳，踏着下山的小路回家了。有时候我捡到的松菇少，她就会挑一些漂亮的放到我的篮子里，我也一样。

小时候家里穷，通常把采来的松菇洗干净，先用油炒一下，然后放点盐和水，盖上锅盖闷一会儿就出锅，虽然简单，但这样做出来的松菇又脆又滑嫩、清甜可口、妙不可言，保持了原汁原味。当然，如果能放点新鲜猪肉去一起炒，其味道会更加鲜美，不过这对当时我家的状况来说只能是一种奢望。有时家里连油都没有了，只好放上一些清水，加点盐把它煮熟即吃，这样煮出来的松菇也别有一番风味。

远离家乡之后，还一直对家乡的松菇念念不忘。去饭店吃饭时只要遇上松菇，总要点上一道松菇炒肉之类的菜，但总觉得味道没有小时候在家乡吃的松菇味道好。有一次，一个开饭店的老乡打来电话，说他那里正好有从老家带来的松菇，我和朋友急忙驱车几十公里去他那里吃饭。令我失望的是，还是没能吃出小时候在家乡吃的松菇的味道。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小时候在家乡吃的松菇，融入了家乡、童年和原始大自然的味道。从此以后， 外出吃饭时不再刻意点松菇这道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