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一个坏师傅

——英国作家查尔斯•金斯利《水孩子》阅读札记

和《西游记》、《炼金术士》、《青鸟》等等经典著作一样，《水孩子》，也是“寻找”的主题。水孩子，即孤儿汤姆，他去遥远的地方寻找被罚去扫火山口的师傅……游历了许多的国度，经历了无数的艰辛之后，水孩子汤姆终于由一个很调皮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正直、勇敢、吃苦耐劳、热爱真理的人。后来的人生，很显然，是水孩子自己找到的。自己不找，任何人都无能为力。因此，我才这样说过：人生，无非四字：寻找……答案……满意的答案找到了，人这一生，自然也便无怨无悔了。

很多的小说都是既有明线也有暗线，《水孩子》的明线是“寻找”，暗线却是“改造”。具体地说，便是汤姆在仙女的点化之下，完成了改造自己的使命之后，继续去完成改造自己的师傅的使命。尽管，自己的师傅是一个坏师傅，经常地打骂自己，对自己非常地不好。可是，后来，他也的确是够倒霉的，不仅不幸掉进了水里，还被仙女带到了乌有乡之彼端，被关了起来。直到他的母亲去世了，他才终于醒悟过来，被罚去扫火山口。很显然，改造一个坏师傅，是有“救赎”的含义在里边的。这样，《水孩子》所存在的意义，也便显得非凡了。

万事万物，都是有个开头的，还是从头说起吧——

汤姆，是一个扫烟囱的小男孩。自他失去了自己的双亲之后，便被他的师傅格里姆雇用，整天地在脏兮兮的烟囱里爬上爬下，清扫烟尘。他受尽了师傅的虐待，却仍然满怀着信心。一天，他和师傅去哈索沃庄园扫烟囱，一不小心，便在黑黑的烟囱里迷了路，结果，失足掉进了庄园主的小女儿艾莉小姐的卧室里。因为浑身漆黑，形象怪异，艾莉小姐便被吓得尖叫起来。汤姆在恐慌中跳下窗户，夺路而逃。庄园的仆人们以为他是盗贼，便纷纷都朝他追去，大有要打死他的架势。好在，在仙女的暗中保护下，他逃进了森林，越过了荒野，好不容易才爬下悬崖，甩掉了所有的追赶者，最终逃到了温德尔的一位老太太的家里。仁慈的老太太不仅没有嫌弃他，而且款待了他，又是给他端食物，又是催他赶快去睡……由于汤姆一口气逃了十里路，早已是疲惫不堪，便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到了教堂的钟声，于是，他就朝着一条清澈的河走去。走到河边，他脱下了衣裤，跳进了河里，不一会儿就在河里睡着了。尽管他的躯体已经完全地被淹没了，但他并没有死——人生的“洗礼”，在这儿，不言自明——身上的污垢被洗干净了之后，从此，他便变成了一个身材小巧、水陆两栖的水孩子。

水中的生活与人间的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前者，温暖幸福；后者，残酷无情。水中的生活，使汤姆学会了同水中的各种动物打交道，并且增长了很多的见识。一天，汤姆跟着鲑鱼群顺流而下，在途中帮助了一只大虾，因此看到了别的水孩子的生活。以往，汤姆之所以一直看不到别的水孩子的生活，是因为他一直克服不了人类所共有的自私自利的坏毛病。汤姆和其他的水孩子一起，来到了神奇的圣•布兰登岛。在这座海中的仙岛上，住着一位仙女和许多的水孩子。其中的一个水孩子，便是庄园主的小女儿艾莉小姐。原来，汤姆变成了水孩子后的一天，艾莉在海边看到了汤姆的身影，她想进一步看个究竟，不料，脚下一滑，头便撞在了礁石上，并且受了致命伤。没过多久，艾莉就也来到了汤姆的海底世界，从此变成了一个水孩子。因为艾莉有文化，仙女便派艾莉做起了汤姆的老师，教汤姆读书……从此，汤姆便渐渐地改掉了过去的许许许多多多的坏毛病。变成了一个好孩子之后，仙女就对他说，如果你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的话，就必须出去闯世界。并且，找到格林姆，想方设法把格林姆改造成一个好人。

汤姆要去的地方，比世界的尽头还要遥远。要去，他就必须先到闪光墙那里，通过那道紧闭着的白色大门……就这样，为了找到正在受难的师傅，汤姆暗暗地下定了决心。艰难的游历中，汤姆见到了许许多多的稀奇古怪的人们，以及海洋生物的造物主——伟大的卡蕾母亲。最终，汤姆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帮助师傅改正了曾经的自己的罪恶。同时，汤姆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并且得到了一份奖赏：星期天，同艾莉一起“回家”，即去天堂。

寻找的过程，是那么地艰难；寻找的结果，却是那么地美好。

正在割草的花匠，正在挤牛奶的女佣人，正在洗马的马夫，刚刚打翻了煤灰袋的葛林，急急忙忙地去开庄门的老管家，正在耕田的农夫，正在捉田鼠的管园子的，正在书房的窗口处朝外望的约翰爵爷，正在向一个大房子走来的爱尔兰女人……看到汤姆之后，都奋不顾身地追汤姆去了。都追汤姆去了，只有那位爵爷太太没有去追汤姆，“因为她才从窗子里探出头来，她的假发就落在了院子里”。这些描写，自然是极富象征的。它，象征着，我们每个人的一生，不知道要摆脱多少风雨的追逼甚至雷电的追杀，才能蝉蜕蝶化。很显然，这是在逼迫一个人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之后，最终完成生命的大觉醒，迈向生命的大圆满。

英国作家查尔斯•金斯利之所以创作《水孩子》这样一部集写实与幻想于一体的小说，自然是有他的内心的纷扰的。作为一位敬业乐群的牧师，当金斯利看到了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后，一时，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很显然，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与基督教所宣扬的“上帝造人”是有着严重的冲突的。这种冲突，延伸到了金斯利的内心之后，他也便开始了长久的再打量和再思索。再打量和再思索的结果，便是创作出了充满了人文关怀的《水孩子》。很显然，金斯利是想借《水孩子》的创作，通过汤姆的灵魂洗涤之旅，来调试自我的生命程序，来调和人类的信仰系统。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水孩子》既是在写幻想中的汤姆，也是在写现实中的金斯利自己。

水孩子汤姆经过了长久的洗礼之后，变了。金斯利经过了创作的洗礼之后，也变了，变得没有纷扰了。创作，自然也是一种洗礼，是特殊的洗礼。洗礼过后，金斯利寄托了这样的一种情怀：无论怎样，我们都要爱清洁，爱劳动，行善事，勇敢正直，尽力追寻，最终，让自己成为一个博闻广识、心胸开阔的人。

是的，《水孩子》的性质，既是童话，也是寓言。它有晶莹剔透的一面，也有寓意深长的一面。想象、讽喻、劝诫、诙谐等，似乎都到齐了。它的轻风般的笔调，自始至终，都和我们的遐想押着韵。因为金斯利是一位自然主义者，因此，《水孩子》中的关于自然的描述，就都是投注了金斯利的非凡的心血的。自然中的诗意，自然也是金斯利的生命中的诗意。

金斯利的小说，除了《水孩子》之外，还有《酵母》《阿尔顿•洛克》等，也都值得一读。作家，就应该像金斯利那样，富有同情心和正义感，并且针砭时弊，笔力雄健。

不妨把思绪扯得远一点：有时候，命运也是一个坏师傅，我们何不像水孩子汤姆那样，耐心地去改造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