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你从某本书里拣来的春天
虚设的筷子,无论如何也夹不起整个春天
春天的某个部位,还太生。即使好不容易夹起了
也难以咀嚼,难以下咽。因此,你
就干脆扔掉了那双虚设的筷子,只用你的镀金的目光
单挑,能挑起多少就挑起多少。就这样
你努力了整整几天,终于算是,有了一点儿经验了
也就是说,你也是一个有经验的人了
这事儿,你和谁都没有讲过,只是
一个人,面对着你从某本书里拣来的春天
时而拄着春天的一棵树,时而手持春天的一朵花
慢慢地走着,慢慢地打量着……
要不是那场雨来得及时,肯定,你和你的影子
早就旱死了,早就旱成了那双虚设的筷子
那双虚设的筷子,乍一看,的确像是一副担架
可是,明摆着,它抬不起你想要抬起的任何一样东西
弯下一束茁壮的光来
自然的,朴素的,本色的,有韵味的……
统统都来了。负责接待它们,是我的光荣
我忙碌一些,甚至再忙碌一些
没有关系。只要,它们觉着这地儿是好的
它们愿意跳舞就跳舞,它们愿意打滚就打滚
只要,它们觉着这一切都是好的
弯下一束茁壮的光来,让它们就像一阵风一样
很敏捷地爬上去,摘上面的光,能摘多少就摘多少
一边摘一边吃我也不管,反正
今年的光丰收了,吃也是吃不完的
(它们不吃难道让影子去吃?让黑夜去吃?)
它们摘得越多,吃得越多
我就越是欢喜,一直以来我都是站在它们那一边的
它们,神情散朗。它们,有林下风气
它们,从根本上来说并不仅仅是它们。它们
它们啊,当我笼统地说“它们”的时候
我的全部的细胞就已经是它们的一部分了
当我再次说“它们”的时候,我看见
沉睡了一年又一年的一首诗已经正式醒来了
蘸着它的蓝眼睛里的纯粹的蓝
我知道,你养了一只猫。我知道
有天晚上你回家后一共跟猫打了五架
结果,是三比二,你略胜一筹
战争结束了,你也便安然地睡去了
你的和你一样美善的猫,并没有在你熟睡之际
抓破你的骄傲,挽回那最后的一局
我知道,你醒了,便小心翼翼地
登上了椅子,去够恍惚中曾经出现过的一样东西
你的猫,也一阵风一样,忙不迭地
登上了椅子,并且,马上就进入了战备状态
分分秒秒,都在你的身旁伺候着……
看上去,它比你还要着急
比你还要着急,比你还要着急。我知道
你的猫,嚼猫粮的咔嚓声,越来越清晰的时候
你就会伴着那些清脆的咔嚓声
把废纸一样的孤单撕得比碎还要碎,碎得
令人难以置信
我知道,你对着猫的眼睛许的究竟是什么愿了
只是,我不知,那只猫
什么时候悄悄地爬上了我的案头,并
久久地,蹲在我的案上,像极了一尊汉白玉雕塑
并且,允许我,一再地
蘸着它的蓝眼睛里的纯粹的蓝
或写字,或作诗,或画画……云卷云舒
让雨丝断开
让雨丝断开,让雨丝不再缠绕在你的身上
和心上。让雨丝变成一根根亮亮晶晶的绳子
捆绑你收割的金黄的稻谷以及零零散散的思绪
因为雨,夏日的清晨的确是少了许多明媚
多了几丝寒凉,可这样的寒凉
毕竟是至今也没有获得护照的,它们就像有些人
在边境上溜达着,张望着,最终还是得回去
你披衣起身,看到窗外灰蒙蒙的
那只不过是一些有待擦去的雾霭,最终
它们都会像过去的那些日子那样,被一双勤快的大手
轻轻擦去。雨下得再勤,再久,肯定的
也冲不走你的皎洁,更冲不走你的任何一滴血液
哦,此刻,我看见,你伸出了你的手
然而,你的手碰触的并不是冰凉的咒语,而是
一声接一声、越来越稠密的鸟语。那样的呼唤
你肯定是听到了,因此,你才捧起了博尔赫斯的《雨》——
“这蒙住了窗玻璃的细雨
必将在被遗弃的郊外
在某个不复存在的庭院里洗亮
架上的黑葡萄。潮湿的幕色
带给我一个声音,我渴望的声音……”
“没有死去的人”,你说得多好
只有乔迁的人,换个地方像空气一样继续活着的人
是粽子一手造成的
我这才突然想起,端午节
快要到了。端午节的味道,说得简单一点
便是粽子的味道。以前,我
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总之,最终
都是忽略了粽子的味道的,无论
它是多么了不起的粽子的味道。可是
此刻,我却无论如何也忽略不了
忽略不了正在大规模大面积地弥漫开来的粽子的味道
粽子的味道,粽子的味道……
我,从来没有这样啰嗦过。我的啰嗦
自然是粽子一手造成的
幸好你的手艺还在,否则
我就不会这样啰嗦
幸好你把五谷都包了进去,包出了标准的
五谷粽,否则,我都快要忘记五谷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了
我在同一块版图的另一端,同样
包着粽子,各式各样的粽子
同样,权当练手,一练再练
一边包着粽子,一边想着明天的那场大战
见镇上有碾
来到了镇上,见镇上有碾,而且
是长得很好看的一盘碾,我便盎然地转动它
它也积极地转动我,使劲地
把我往童年的方向转,转啊……
我转了它整整十圈,它也转了我整整十圈
之后,便上了瘾,我是说它上了瘾
可我注定是不能留在那里任它一转再转转个痛快的
因此,我便……因此我便懂得了
大多的时候,其实,它是非常孤独的
(也可以说是一个孤独的象征
或者代名词)来之前我并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孤独
来之后,知道了一点,也仅仅是一点而已
想到了这里,我便毫无犹豫地
把它放在了我的心上,不辞劳苦地背回了家
背回家的目的很显然就是,一有时间
我就转动它,就像转动一段历史或一个寓言
转着转着,我便闻到了一股粮食的香味儿
在铺天盖地的香味儿中,也让它转动我
我转动它是想碾碎一些东西。它转动我
肯定也是,我知道,它是不会把我碾碎的
从哪弹起又是怎样弹出
再回时,你已经全然记不起你刚才究竟是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了
于是,眼前就飘来了一些薄薄的云雾。于是,就像个孩子似的
挨个儿找,找……竟然没有一个属于你的空位儿。就仿佛
刚才,你压根儿就没有去过那儿似的,根本就没有坐下过似的。见鬼了
你想,可也真的是,真的是见鬼了。想着想着,便掉转头去
这才猛然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幕:突然,你的手机响了。你一阵旋风一样
旋出图书馆,去接听(大概是不想辜负了任何一个来之不易的好消息吧)
正兴致勃勃地……对方,却突然挂断(估计
也猛得一下,就挂断了你的好心情)。正思忖着要不要回拨,短信砰的一下
就在你的屏幕上炸开了:哦,没事儿,是我打错了
刚才差点儿就要飞了的手机,突然就折断了翅膀。你长出一口气
四下顾盼,这才突然想起,刚才你的确是在图书馆里坐着的
千真万确,是在图书馆而不是在别处坐着的。只因
手机突然就变成了一颗定时炸弹,怕炸着了你周围的那么多人,你才十万火急地
跑了出去。跑了这一趟,竟完全想不起自己是从哪弹起
又是怎样弹出去的了。就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
或更长的时间,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有神记得清楚了
手臂一挥海浪就回去了
在钦州的海边,仙岛公园内,我见到了中山先生
中山先生正在向我,向所有的人,热情地招手
禁不住,我也挥起了我的手,尽管
抬得不是很高(不久前我不幸骨折了),可我
依然觉得,我挥手的瞬间
便制造了一些风。我制造的风和中山先生制造的风
团结在了一起,劝众多的海浪,毅然地
转身走去。有时候我们的确是不需要那么多的海浪的
毕竟,我们不是礁石,愿意被雕刻
毕竟,我们不是帆船,愿意受颠簸。毕竟
风和日丽的时候比云诡波谲的时候要好许多,更适合一首诗
或一首歌的生长。于是,我便忍着些微的疼痛
再次举起了我的右手(尽最大可能地举得高一些
再高一些),朝着远方的远方
用力地挥了挥……我的动作和中山先生的动作
如出一辙,都是江阳辙。我心里的风和海边的风
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和声:为了出发,为了抵达
我们的确是需要一些吞吐量非凡的大港的
……就在我,准备步下石阶的那一刹那
恍惚中,我看见,中山先生正从最高的地方洒然地走下来
他的风衣一煽一煽的,煽起了许多的风
该扬起的,瞬间,都商量好了似的高高地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