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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延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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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3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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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美术的眼光和时空猝然相遇

    当美术的眼光和时空猝然相遇

           ——李壮萍诗集《放在能看见的地方》序

     “做人,写诗,卓尔不群。”是李壮萍说的。简单的几个字,却透出了不简单的理念。无论做什么,理念在先,李壮萍无疑是悟了这个内涵的。悟了,便去一一落实,既落实到自己的骨头和血液里,也落实到自己的思想和文字中。就这样,我们顺着李壮萍的生命理念和文学理念,目睹了她的心灵的表情和诗歌的神情。她的双重的表情,无疑是自然的,怡然的,给人以真实、丰富的感觉的。

很显然,她并没有像她笔下的“草人”那样“习惯对自己的命运熟视无睹”,因为,她已经看见了开山人的足迹,不再说这个沟壑我越不过去。说什么她也不说“我越不过去”,是她的心灵在说。最可信的声音,莫过于心灵的声音。说到底,诗歌,无一不是心灵的声音。文字,只不过是充当了录音带的一种作用,而已。

就这样,李壮萍拣选了一个又一个巴洛克般的意象,然后放进她的用心做的透明的杯子里,看着它慢慢融入,泡开,氤氲……自始至终,这个过程,她都是虔诚的,从容的,悠然的,一点儿也不刻意,更不慌张。感觉,她写诗的过程,大体上就是这样的。有时候,她干脆抛开不规则的意象,只让鲜活的心象,直接开口说话……这时候,我们看到的自然便是“孩子的心”,即晶莹的童心。毫无疑问,她的诗歌与老于世故、藏得很深无关。即使她是直接呈示,也会让人看到一种率真。这样的诗人,自然是让人放心的,因为她始终学不会“耍手腕”和“耍花招”那一套。其实,这也是持守和捍卫的具体内涵之一。因为诗歌这种文体,在乎歌唱。既然是歌唱,那就必须要自自然然地歌唱。没有比“自自然然”更接近艺术的本体的了,无论是生命艺术还是文学艺术。

因而,朴素登场。这正是我所希望看到的。太多的化了妆的诗歌已经败了我的胃口,因此我希望看到这样的诗歌:“我看见那些田里的秧苗/像娇弱的小女孩……/露珠滴落在月季花上/我感受到清新带来的力量/像母亲用过的绣花针那么具体/经历了很多世事/我才知道人本来可以/像田里的秧苗那样/在蓝天下,被风吹着……”她不说让自己回归自然,她不说让自己保持本色,她不说见素抱朴……其实,自然和本色,全在这文字的涵盖之中了。这便是:诗人的眼睛,诗歌的情怀。她捧着并呵护着美好的这一切,我真切地看到了。

登场的自然不仅仅是朴素,还有与朴素相伴的朴茂:“一只麻雀飞过/一只苍鹰飞过/一群雁又一群雁飞过/它们将巨大的阴影投在大地上/投在人群以及稻田的上方/比闪电更迅捷 更乌云更庞大//大雁啊,你已说出我内心的语言/你还将继续说出/就像月光,今晚的月光/一次次敲响我的胸腔。”味儿迭出。这迭出的味儿,便是意味,即俄国形式主义学派所强调的“有意味的形式”中的重要内涵之一。诗歌在有了别的元素的铺垫之下是一定要讲意味的,李壮萍显然是懂。剥开这个“懂”字,我们自然看到了她的生命中的也只有诗人才有的隐形的天线。这根天线,无疑,是优质的。雨,只能使之晶亮却没法儿使之锈迹斑斑,更没法儿使之折断。

并非只有柔软,自然还有坚硬:“在海边,我凝视着/海鸥在巨浪的上方演示着它的野性……”能从海鸥的翩舞中发现野性的诗人,生命中必有“野性”。这“野性”,说白了,便是生生不息的原始的生命活力。这是有抱负的体现,因为更多的时候,也只有“野性”的力量才能把一个自然人的形象请到时间的大舞台上来,并在肩上,稳稳地扛着有火有焰的诗。稍一演变,这种“野性”的力量,便成了她的《远郊的向日葵》《犁花开满山坳》等诗中的“亢奋的生机”、“血管中喧哗”的“漫无边际的汹涌”,等等。带点“野味儿”的诗歌,可爱。野味儿,即生命味儿,淳朴味儿,自由味儿,奔放味儿,弥漫的味儿,耐人咀嚼的味儿。没有比这样的味儿,更自然更醇厚更绵长的味儿了。

“在这里,每一个字都是音符/在阅读中滚烫,冷却/然后沸腾。”这使我想起了淬火。生命也好,诗歌也好,若是去除了“淬火”这样一个过程,显然是不够的。经过淬火之后的生命和诗歌,才会更加纯粹,更加精粹。当然了,这里的“阅读”,已经不仅仅是指阅读一本书,乃至整个世界,乃至浩渺宇宙,乃至芸芸万物,都在诗人的视野之内,都是诗人的目光所猎。正所谓:出乎日月之上,包乎天地之外。这便是:关怀。真正的诗人,无疑都是应该有关怀的,而且,是大关怀。正因如此,李壮萍的世界里里才满是阳光:“我看见阳光在铁轨上快乐地奔驰/铁轨仿佛没有尽头/阳光也是一样……”

她的《桌上的葡萄》突然告诉我,她有一双“美术的眼光”。这样,我们就不难理解“一滴粗大的水珠渐渐析出”、“水果析出的水珠使果盘锵然作响”、“春意在花里建造房子/在叶子上生儿育女/宁可错爱三千也不虚度一晚/嘘,不要出声/绿正在一寸一寸地加深”、“溅起一片蛙声……庄稼的骨节喀巴作响……”、“石头的颜色培养了/一种怎样的声音”、“没有什么灯,包括太阳能够照见/被遮蔽的深处”、“当它燃起的时候/日子滴落”、“整体就是这样,像我与诗歌的关系/像砌入墙壁的砖,把我与温暖的房屋/连接在一起”之类的诗句了。这便叫:色彩。好诗都是应该有色彩的。因为,它们本质上都是从诗人的心灵的调色盘上一点一点地调配出来的。

还有,“一夜之间,它们注定要和我共白头颅。”触目惊心。只是,那梨花不知,不知它们已经活在了李壮萍的心里,诗里。

还有,“落下来一朵花,飞起了一团火。”犹如童话。只是,那拎着童话在飞的蝶儿,在李壮萍的诗歌里一飞,便飞成了永恒。

还有,“阳光使爱恋茂盛……蓝色的画面,测试着一个人的意志……”直澈心源。异质原则在这里找到了它称心的工作,一种美学也在这里找到了它满意的职场。

还有,《翻身的草》:“这是路边的草/这是翻身的季节/草跟着我/细小的身躯支撑着/土的声音/是草的脚步一直向前/那么蓝的叶片/在我三月的门前/一声不响地成长。”耐人寻味。这时候,草在翻身,春天也在翻身,意境同样在翻身。一翻身,一种美好便醒了。醒来的,正是时候,恰与一个巨大的空间相遇。既和时间相遇,也和空间相遇,便是与“宇宙”猝然而合了。诗歌的宇宙,是第三宇宙——第一宇宙是指自然的宇宙,也即“外宇宙”;第二宇宙是指生命的宇宙,也即“内宇宙”——我看重这个由诗人所创造的“第三宇宙”。

“第三宇宙”里没有性别,只有诗人。诗人的心同姓一个美好的姓:诗。从这层意义上来考察,李壮萍的诗歌也无疑是内蕴丰赡的——

这样巨大的血瀑只有壶口才能承受

这样多的痛苦啊 这样多的风都在吼

招魂的仪式在千年前就已经开始

千年前的得失 荣辱和见证

我是唯一还活着回来的人

我用微笑 用哭泣 用流水起誓

我的心已被黄河的波涛高高举起

我不是星辰 是用泥做的陶器

保留着一颗草莓的心

我脏腑深处暗藏的大焰

不会点燃什么 博物馆与我无关

我只是来找我的母亲

我忘不了她的奶香

  ——《壶口大瀑布》

这样的诗歌要写出新意,说实话,是有难度的;要写得大气,对于一个“女诗人”来说,就更有难度。李壮萍迎难而上,向难度写作挑战,并且写得软硬兼有、柔情与激情俱在,不能不说,她是有着一股力量的。“我是唯一还活着回来的人”、“我的心已被黄河的波涛高高举起”、“我脏腑深处暗藏的大焰……”已足以证明,她的心灵的力量和诗歌的力量。人性化,便是这样来的。李壮萍的诗歌总是裹挟着一股人性化的力量,这样的力量足以排解许多非自然非生命的因素,从而完成“提纯”、“升华”这样一些非常必要的写作过程。

你正在努力辨认自己的方位

巨大的环形车道 相交得那样奇异

几道彩虹将大地席卷而起

……

这耸立的峡谷 有那么多的车辆将它支持

一道道飞掠的闪电

正穿透它灵魂的缝隙

   ——《环形立交桥》

同样难写的诗,同样被李壮萍写得有情有意,有滋有味。就似乎,这座环形立交桥不是矗在某座城市的高处而是矗在时间的上空。一个“奇异”,便把什么都点透了。可不是么,宇宙是奇异的,人生是奇异的,一切都是奇异的。现代人灵魂中的缝隙,有春秋穿过,有冷暖穿过,有风雨穿过,有闪电穿过,也有许多未知的因素穿过……都在穿过,似是互不干涉,却又相互牵扯。是的,说到底,一个真正的诗人的生命,本身就是一座环形立交,上面每天都在飞驶着许多梦想,许多思想,许多意念,许多感悟,许多体认……都在,相互牵扯。诗人的人本和文本,也在相互牵扯。一切,都是相互牵扯的结果。你看,李壮萍已经让她的诗歌上升到了一种哲学,这是多么地好。

《看影子》之类,视觉的;《羊啊》之类,听觉的;《春到了》之类,嗅觉的;《旧书》之类,味觉的;《玉》之类,触觉的;《穿过十一月》之类,感觉的……众觉登场,演绎着五颜六色,演绎着苦乐春秋……也就是说,李壮萍的诗歌,并不是一种模样、一种气质和一种风味的。尽管,它们都打上了李壮萍的生命的印迹。

方的,圆的,都有;悄然的,轰然的,都有;温暖的,火热的,都有;明快的,深沉的,都有……你的篮子,注定不会失望,只要你的篮子是真的够宽容的,像李壮萍的诗歌那样宽容。

有心的诗歌,才宽容。宽容的诗歌,才会有心跳。有心跳的诗歌,才是鲜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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