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杖会开出花朵

很难想象，手杖会开出花朵。你看啊，任何的一根手杖，都是光秃秃的，连皮儿都被剥光了，连水分都被蒸发了，只剩下了徒有的光泽了，一个“光杆司令”，怎么可能会开出花朵呢？

可是，就偏偏有这么一个传说：十三世纪的时候，德国宫廷诗人汤霍泽曾云游各地。有一天，他实在是禁不住爱神维纳斯的诱惑，便和维纳斯走到了一起，并且在仙境中生活了整整一年。后来，他突然就受到了良心的不断敲打和责问，想来想去，便放弃了仙界的生活，返回了人间。有一天，他去朝拜罗马教皇，乞求恕罪。教皇没假思索，就断然拒绝了他的乞求，并且十分严厉地对他这样说：“要想得到宽恕，除非你的手杖当着我的面开出了花朵，你的灵魂方可得到赦免，否则……”万般无奈，汤霍泽只好绝望而去，重新回到了维纳斯的身边。

不料，第三天，汤霍泽在匆忙之间留下的那根手杖，果然开始抽芽生叶，并且开出了绚丽的花朵。教皇一看，若有所悟，便派人四处寻找汤霍泽，可是，汤霍泽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就可见，看似不可能的，其实都是有可能的。不到最后，就不要轻易地去说“不可能”。也就是说，所有的手杖，都有可能会成为一根魔杖，包括生命本身这根特殊意义上的手杖。

后来，英国诗人王尔德便在他的《瑞丁监狱之歌》里这样写到：

     谁能说得准基督将借

     怎样的奇迹来显示他的意旨？

     自从那朝拜者的手杖

     当着教皇的面绽开了花儿……

如出一辙，英国诗人白朗宁夫人也在她写给白朗宁的情诗中这样展示她的情怀：

     一见到你，我那根朝拜的手杖

     便抽出了芽儿，暴出了绿叶，承受着清晨的

     点点露珠。如今，我再也不想重复

     我生命中前半的样本，让那些

     反复吟叹、卷了角的书页放到一边去吧

     我将赋予我的生命新的一页！

奇迹，也便是不容置疑的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是说这样的奇迹，也才有了那个盛传不衰的出自法国作家夏尔•贝劳笔下的《睡美人》的童话：国色天香的公主奥洛拉静静地睡去了，再也不会醒来了。年复一年地过去了，她只是像一朵睡莲那样，安详地睡着。直到有一天，菲列蒙德王子闯进了那座正在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城堡，看见了她，并且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她时，她才缓缓地睁开了她的梦一样的眼睛，最后，战胜了邪恶的巫婆卡拉波斯的魔法，重获新生。很显然，这是饱蘸着爱所写下的一个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奇迹。

有谁，不会被这样的奇迹所吸引所感动并且若有所悟呢？

所悟，于是，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那水面，向着远方起伏如山的蓝色烟云伸延着。那些云烟，时而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时而又慢慢地沉伏下去。就像是一个梦幻般的美的王国，诱人地从深处升起，又消隐无踪。就像是魔幻的东西在向人招手，而后又消失不见……或者，就像是一些不属于现实的景致，听到远方有声音在不断地呼唤着它，而后又轻柔地沉逝不闻。”谁不向往丹麦作家庞陀彼丹为我们所描绘的这远方的乐土呢？乐土里，到处都是奇迹，到处都是奇迹啊。那些热爱远方的人，义无反顾地在走着的人，永远也不会倒下的人，他们的没有底的眼睛里，怎么可能会装不下数不胜数的奇迹呢？奇迹，即使再多，又怎么可能会让他的心灵有难以承受的疲惫呢？

奇迹，是的，是奇迹一直都在诱惑着我们……我们翘望，我们神往，我们期待，我们寻找……我们翘望、神往、期待和寻找的，不是奇迹，又是什么？探赜索隐也好，探奇寻胜也罢，不是为了越来越多的奇迹，又是为了什么？

正如白朗宁夫人所说：“你那生机勃勃的伟大的诗篇，已渗入我的身心，化作我的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它的每一个奇葩都在我的心田里生了根，发了芽。假使竟让这些花儿晒干、压瘪，十二万分珍惜地把花瓣夹进书页，再在书页的天头地角头头是道地加上一番注解和说明，然后阖起书来，置之高阁……那将会是面目全非了啊！”是的，任何的一个奇迹，都不应该是面目全非的；任何的一个奇迹，都应该是青枝绿叶的；任何的一个奇迹，都应该是翩翩起舞的。

有一次，我陪著名物理学家、美国杜邦科学院资深院士沈致远先生去登泰山，在泰山上，我们情不自禁地聊了起来，沈先生告诉我：是“科学创造奇迹”的硬信条，赋予了他所在的美国杜邦科学院以坚不可摧的基石并且在世界的大舞台上展示出了他们的非同寻常的科学风采的。当时，听着听着，我就在想：科学，归根到底，还是由生命派生出来的一种改造世界的力量。也就是说，所有的奇迹，再大的奇迹，再多的奇迹，无论是自然科学的奇迹，还是人文科学的奇迹，无不是从生命这根由上帝所创造的手杖上开出来的花朵。

谁，又能说不是呢？

想着想着，我也便再次想起了孟子的那句“人皆可以为尧舜”……意思是说，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尧舜那样的人物，前提是，不放弃任何的一个去创造奇迹的机会。然而，机会，到处都有，就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去重用一个又一个的机会了。活在世界上，本身就是一个“总有机会”，这个“总的机会”，就像一个魔盒，里边肯定是会藏着无数的奇迹的啊。在里边，找来找去，不停地找，耐心地找，找到属于自己的奇迹，是根本就不难的。

说着说着，我便看到了越来越多的生命之杖，唰啦啦的，开出了越来越多的奇艳而且馥郁的花儿了。它们的名字，叫做金光闪闪的“奇迹”。

　                                                                  （刊于《诗刊》2003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