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魔笛手
我们的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手,比如“丹青手”、“弓弩手”、“擎天手”、“拿云手”、“斫轮手”、“霹雳手”、“神枪手”……无论有多少种手,魔笛手,在手的大千世界里,也是极其地特别、极其地诱人的。
魔笛手,哦,让我们一起来看看,魔笛手,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特别和诱人的手吧——
魔笛手,出自《哈默尔恩的花衣魔笛手》。它,是欧洲的一个家喻户晓的古老的民间传说:在中世纪,具体地说便是在十四世纪四五十年代,对于整个欧洲来说,是一个极其黑暗的时期。席卷欧罗巴的被称之为“黑死病”的鼠疫大瘟疫,无情地夺走了两千五百万欧洲人的生命,占当时欧洲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德国北部的哈默尔恩镇,自然是也不例外。为此,居民们深感痛苦,也深感恐惧,却又束手无策,无计可施。终于,从远方走来了一位身穿红黄相间的及地长袍、法力无边、指山山崩、指水水绝的魔笛手,说他能铲除镇上的所有的老鼠。镇上的首脑们半信半疑,便承诺给他丰厚的财宝作为酬谢,前提是,只要他真的能消除鼠患。于是,魔笛手便吹起了他的手中的魔笛……果然,镇上的老鼠抗拒不了那魔幻药一样的曲调的巨大的诱惑,在笛声的蛊惑和指引之下,纷纷从各家各户跑了出来,跟着魔笛手来到了威悉河的激流之中,最终,全部淹死了。可是,镇上的首脑们并没有兑现他们的最初的诺言,坚决地就是拒绝付给魔笛手应有的酬劳。魔笛手甚是不快,觉得镇上的首脑们是在戏弄他,恼怒之余,便又吹起了他的神奇的笛子……只见,镇上的小孩都跟着他跑了,从此,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2017年的8月,当我漫步在德国的哈默尔恩镇的时候,便再次想起了早年我在格林兄弟、歌德、布朗宁等等诗人和作家的笔下所读过的这个令人耳目一新、发人深思的传说。那天,别人都在现实的世界里看风景,我却在梦幻的世界里捡魔笛,捡的,自然是象征意义和隐喻意义上的魔笛,总之,是隐形的魔笛。坐了十二个小时的飞机,又跑了很远很远的路,原来,我是去哈默尔恩捡魔笛的。这支产于德意志的魔笛,自然是值得我用一生去珍爱、用心灵去抚摸的。
魔笛手拐走了人家的孩子,这,很显然是不对的。这,这个就不说了。单说他的手中的魔笛——哦,他的魔笛,不能不承认,确确实实,是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的。这样的魔笛,我们,又怎能不渴望?
让自己的生命以及自己的手中的笔成为一支神奇的魔笛——竖起来,就是竖笛;横过来,就是横笛。总之,是神奇的魔笛——也便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因为,也只有让自己的生命以及自己的手中的笔成为一支神奇的魔笛,我们才会拥有颖异不凡、呼风唤雨、点石成金、指水为油、醍醐灌顶的魔力和神能。做人,就要有魔力;写作,就要有魔法——很显然,这是没有商量的。
就写作而言,让自己的笔成为一支神奇的魔笛,让自己的每一个文字都成为美妙的音符,无疑,这是最好的选择。而要让自己的笔成为神奇的魔笛,就要拿灵性、灵气、灵慧、灵思、灵术、灵通等等去喂它,从而把它喂得饱饱的,壮壮的,美美的。也只有这样,它才会创造出越来越多的灵妙和灵境,才会笔落惊风雨,文成泣鬼神。
这样,写作的时候,无疑便是在吹响自己的手中的魔笛了。这样的特殊意义上的魔笛,自然是专门用来制造悠扬和诗意的。这时候,所有的时间,就都会跟着自己走了。想让它走到哪里,它就会走到哪里。一切,它都会听从自己的魔笛的指引和安排。
吹响自己手中的神奇的魔笛,自己,就是一位神奇的魔笛手了。做这样的一位魔笛手,无疑是幸福的,至少,是没有什么遗憾的。
写
我要写这么一篇:……于是,我就回来了。不假思索地,就回来了。因为,也只有回来了,我才会更好地安顿我的心,安排我的写。别的地方都是漏风撒气的,这里,不。这里,既是我的文场也是我的道场,既有我的磁场也有我的气场。
这里,是我的家。世界上,只有家里最温暖。也只有在一个最为温暖的地方,才会写最为温暖的文字。特别是,在这样的一个寒风侵肌的季节里,我们格外需要饱含着温暖之气的文字。也只有这样的文字,才会养生百木,才是养生之道。寄生于世,养生之道,自然是不能不讲的。
于是,我就七拐八拐,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冷风围住了我,可是,最终,我还是挣脱了。这些年,我是积攒了不少的挣脱的力量的。身子一抖,我就把所有的冷风,都抖掉了。因此,我是轻轻松松地回来的。回来了之后,我就……是的,我就开始进行写的这一连串的动作了。这一连串的动作,既关乎我的心灵运动,也关乎我的思想运动。内在的运动,之于每一个人,都是必需的。没错,它是生命中的必需品。有了它,才会不断地移动群山。
写,从宀从舄,置物也。也就是说,它的本义,是移置,或放置。把心里的移置出来,然后,放置在我经常放置的版图上,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的一种行为,我却一向视之为大行为。这样的大行为的贯穿,使许许多多的零散的时光,顿然不再零散了。不再零散,才是好的。它的好,有无数。冲着它的好走去,才会有好声好气和好言好语。东汉初期史学家、被誉为“地方志鼻祖”的袁康在他的《越绝书·外传记吴王占梦》曾经这样说过:“悲哉,夫好船者溺,好骑者堕,君子各以所好为祸……”我觉得,是不一定的。看问题,我是从来都不像袁康那么绝对化的。好船者溺,好骑者堕,是有的;好船者不溺,好骑者不堕,也是有的。这样的,那样的,从来都是有的。因噎废食,那是得不偿失的。
于是,我写……写,总是连带着我的血肉。因此,每一个有温度的字,都是从我的身上撕下来的肉。这些肉,都是心头肉——心头肉啊!
《周礼·稻人》曰,“以浍写水”;《礼记·曲礼上》曰,“御食于君,君赐余,器之溉者不写,其余皆写”;《诗·邶风·泉水》曰,“驾言出游,以写我忧”;《淮南子·本经》曰,“雷震之声,可以放钟写也”;陆云《失题》曰,“何以含忍,寄之此诗;何以写思,记之斯辞”……在写的过程中,我体会着。“写者,传已器中,乃食之也。”突然,我就通了。通了的我,一片通明。
原来,我所写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一盏灯。我的世界亮了,与它们有关。因此,每当写作的时候,我就是行走在光明之中的。这样的行走,美其名曰:带光行走。是的,写作,说穿了,还不就是带光行走么。也只有带光行走,才会带金佩紫。
一粒种子的广阔性
在这粒种子埋进泥土之前,慢慢苏醒之前,长出胚芽之前,深深扎根之前,一派葳蕤之前,摇曳多姿之前,开出花朵之前……你不知道它究竟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纵使你有千智万慧,纵使你懂东学西学。这便是一粒种子的广阔性。种子的广阔性与你的智识和言取无关。唯一有关的,便是它自身的资质和潜质。
看着一粒种子由最初的原始形态逐渐变成了后来的神话形态——是的,它仍然是一粒种子,是特殊的种子——你这培育种子的人,便在瞬间被岁月加冕,披上了无上的荣耀。你像君王一样,站着,承接着从种子那里不断飘来的芬芳。这才叫芬芳,你说。这才叫馥郁,你说。这才叫微醺,你说……你由一个沉默的人,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无话不说的、滔滔不绝的人,你说……你实在是,有着太多太多想要说的话。而这些话,无一例外地都被你赋予了崭新的涵义。涵义,多好啊。宇宙不能没有涵义,生命不能没有涵义,种子不能没有涵义……同样,话语也不能没有涵义。只有当涵义真正挨近了,融合了,难分难解了,生命才会拥有更高的质量,更多的分量,更缤纷的色彩,更丰富的滋味,更昂贵的价值。
广阔性。如果谁都不喜欢广阔性,就不会突然有了那么多的广场了——又是规划,又是征地,又是拆迁,又是建设,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啊;如果谁都不喜欢广阔性,就不会有那么的人涌到大平原、大草原、大莽原上去了——又是精力,又是体力,又是财力,容易吗?如果谁都不喜欢广阔性,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喜欢钻到梦里去了,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又是在梦里唱歌又是在梦里跳舞,就恨不能永远地留在广袤无边的梦里……广阔性,这才是世界上最奢侈的一样东西。
种子有了广阔性,种子便成了打不败的种子。那些永远地离广阔性很远的人和物,是不可能会体会到蓝天的蓝度、绿水的绿度、高山的高度、长河的长度、鲜花的鲜度、美酒的美度的。这就注定了,他们是可怜的。自己不可怜自己,别人也会把或多或少的可怜的目光稳稳地投向他们,并暗示他们,他们是可怜的。而可怜的生命,是不可能会养育出可喜的神话来的。养育神话,靠的不是狭隘,而是胸怀,有多大的胸怀,就会有多大的可能性、超越性、丰富性和经典性。
你看,那个青年,他在做什么——他在念咒,让自己变成一粒最优质的种子。先变成最优质的种子再说,他肯定就是这么想的。果然,多少年后,他变成一粒最优质的种子了。接下来,他便给自己不断地浇水,不断地施肥,并把所有遮挡阳光的物件全部拆除,下了猛力,洒下热血……现在,你再看,再看他,已是硕果累累了吧?如果你再细看,自然就会看到他内心无比的开阔性和无比的广阔性。这开阔性和广阔性从他的眼睛里不断地泄露出来,我们便读到了一首又一首的外射晶光、内含生气的诗。这样的生命如果不拥有诗样的人生谁又会有资格来拥有?
如果海明威的生命没有广阔性,就不可能会成为一个打不败的硬汉——别人不敢吃蚯蚓和蜥蜴,他敢;别人不去墨西哥斗牛场上显身手,他去;别人无能闯荡非洲原始大森林,他能;别人没有勇气让自己置身在两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他有勇气,并且冒着奥军的炮火抢救出了那位负了重伤的意大利士兵,最后感动了一向顽硬的奥军将领,毅然下令停止了炮火袭击,放了他一命;别人没有雄心表示超过莎士比亚,甩掉屠格涅夫、莫泊桑、斯汤达等,他有;别人说不出不捧回诺贝尔文学奖的奖杯毋宁死的惊天动地的“胡话”,他说得出,并且在他的朋友福克纳1949年成了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的第五年,他也捧回了最为闪亮的诺贝尔文学奖的奖杯……是的,只有具备了生命的广阔性之后才会在天地之间留下“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给人打败的,你尽可以消灭他,可是就是打不败他”的霹雳般的巨响,半个多世纪以来都声震寰宇震耳发聩。
如果普鲁斯特的生命没有广阔性,就不可能会在病床上完成洋洋洒洒一百多万字的皇皇巨著《追忆似水年华》;如果爱迪生的生命没有广阔性,就不可能会在一生中获得一千多项国际专利;如果萨尔瓦多·达利的生命没有广阔性,就不可能会成为融超现实主义、立体主义、未来主义、全息主义于一体的绘画巨擘;如果亨利•戴维•梭罗的生命没有广阔性,就不可能会给人类创造出一个永恒的独具魅力的“瓦尔登湖”;如果高更的生命没有广阔性,就不可能会把整个塔西提岛高高地举过自己的头顶……孔子周游列国是为了广阔性,郑和下西洋也是为了广阔性,鲁滨逊漂流无疑也是为了广阔性……数不胜数,千枝万叶。
也只有具备了生命的广阔性之后,生命才会风驰电掣,摧枯拉朽,逼近山外山、天外天、梦外梦、歌外歌……一粒种子的广阔性,说穿了,其实就是一个个体生命的广阔性。在时间的肥沃的土壤里,其实我们无不都是一些或蒙恩或蒙难的种子。蒙恩也好,蒙难也好,不停止自己的生长,并怀抱着无边的广阔性,一切,也就成了。
一个浪,一个浪
无休止地扑过来
每一个浪都在它脚下
被打成碎沫,散开……
它的脸上和身上
像刀砍过的一样
但它依然站在那里
含着微笑,看着海洋……
诗人艾青的这首《礁石》,应该说是我们这些会呼吸的特殊的种子的最逼真的画像了。若是这样,就没有什么再说的了,我们就是一些被神悦纳的种子,日月星辰都乐意颁发光辉的种子。这种子,像礁石那粒坚硬的种子那样紧紧地咬着自己的牙齿坚决地就是拒绝腐烂,我们的果子自然就绝不会腐烂。这时候,一粒又一粒种子的广阔性全部完成了,整个人类的广阔性自然也就完成了。剩余的,便是倾听由神话演奏的神奇的乐章了。
种在月光里的悬铃木
预报的是,南宁这儿连续三天下雨,果然是。希望它不准,好和中秋月晤面,却又准了。困在美国诗人罗伯特•弗洛斯特的散文《浪漫的落差》里,暂时挣脱开来,把目光扔向窗外,落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激不起一点儿响声,所有的响声都是天地间那挂宏伟的瀑布激起的……不禁就又想起了李白的名作《望庐山瀑布》,英国作家罗伯特•扫赛的杰作《瀑布》,以及我的那首气势恢弘、气象万千的《大瀑布:天空和大地的伤口》……别处的人们此刻正在赏月,我只能赏雨,听雨的协奏,感受雨的气息……天上的中秋月被雨水冲走了,而我梦乡里的那枚明月却依然还在。还是那样盈盈的,柔柔的,脉脉的,与我长久地对视。正是这长久的对视,缔结了我生命中的结实的光辉。此刻,我就在使用着这些光辉,检阅着一张又一张的脸。虽非月儿的皎洁的脸,却也是会发光的圆润的脸。一张脸是历史,一张脸是哲学,一张脸是美学,一张脸是玄学,一张脸是艺术……好多的脸,镜子一样折射着,不同的内涵。
月非月。脸非脸。而我,依然是我。我是种在月光里的一棵树。帮我起名字的父母,以为我是法桐,后来我认真地纠正说,我是悬铃木,从欧美诗人的诗里移栽过来的飒飒作响的悬铃木。就这样,我成了悬铃木,悬挂在一个传说中的悬铃木。姓梦名幻的月光,照着这悬铃木,如同照着她的每一个明亮的孩子。原来,我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明亮的家族。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一个高贵而迷人的家族。世界上所有的童话——我私自把它改成了“桐话”——都是从那个高贵而迷人的家族里诞生的。
你看,我的光芒的孩子,我是说我的那些有灯有光的文字。好多人只看见了灯的形状,却坚决就是忽略了光的质地。我知道,一旦离开了光,他们的眼睛就全出了问题。更多的时候,不是他们看见,而是光看见,因为他们的眼睛里没有内置器,或者说是,没有灵魂。我还是没有怪他们,只怪雨,怪雨冲走或冲淡了他们的忠诚和本质。当雨停了的时候,我自然还会再看他们,看他们还是不是原来的他们。若是,一点儿没有变,大概,我就彻底失望了。总有失望的时候,这我知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从失望中提炼不失望,或者叫希望,或者叫热望,怎也离不开那个“望”字,就像此刻我在望月,望我梦乡里的月。
辛弃疾把月称作“玉兔”,并有诗为证:“著意登楼瞻玉兔,何人张幕遮银阙”;屈原把月称作“夜光”,也有诗为证:“夜光何德,死则又育”;陆游把月称作“冰轮”,同样有诗为证:“玉钩定谁挂,冰轮了无辙”;李贺把月称作“玉轮”,更有诗为证:“玉轮轧露湿团光,鸾佩相逢桂香陌”;苏轼把月称作“桂魄”和“婵娟”,显然也有诗为证:“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李白把月称作“顾菟”,自然也有诗为证:“阳鸟未出谷,顾菟半藏身”;方干把月称作“玉蟾”,少不了也有诗为证:“凉宵烟霭外,三五玉蟾秋”……玉弓、玉桂、玉盘、玉钩、玉镜、冰镜、素娥、玉羊、广寒宫等等,不必说,也是送给月的雅号。月,自古以来,是多么地受人重视。于是,月纷纷乘风而去,去了诗里的去了诗里,去了歌里的去了歌里,去了梦里的去了梦里……
“明月未出群山高,瑞光千丈生白毫”;“满月飞明镜,归心折大刀”;“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昔年八月十五夜,曲江池畔杏园边。今年八月十五夜,湓浦沙头水馆前。西北望乡何处是,东南见月几回圆”……字字生辉,辉映着我此时忽明忽暗的思绪。
继续望月,望面容模糊、伤痕累累的月——
可不是么,桂树被乌云砍了,嫦娥嫁给了蟾蜍……好久了,却没有人知道。他们只知道他们眼下的一些事儿,称不上是事儿的事儿。而我,就是在琢磨这些事儿,一个热爱思想的人是不可能不琢磨这些事儿的。我的生命的年轮就是这么琢磨多的,我的一根又一根骨头就是这么琢磨硬的,我的一滴又一滴血液就是这么琢磨纯的,我铺向远方的路就是这么琢磨宽的……对于这一切,就总有光和影在纠缠,他们纠缠成了一对时而貌合时而神离的夫妻。
我不能止住我眼前的这些雨,就像不能止住我的思想的雨一样。雨,越下越大,有许多东西,都被冲走了。或许,有些东西注定要被冲走,没有被冲走的才是好东西,就比如我梦乡里的那个拒绝被包装的纯美的大月饼:中秋月。月的临,是为了让人们看得更清楚。没有月,我也可以同样看得很清楚。
……
舍不得省略,可我还是省略了,就像昨夜我心甘情愿地省略了我的睡眠一样。即使这样,另一种月光也依然涌入……王维说,这叫“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杜甫说,这叫“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我心领神会,默默无语。心里一直在想,弗洛斯特所说的“浪漫的落差”,大概就在这里了。刈除我吧,当你的心繁茂的时候;种上我吧,当你的心荒凉的时候;既不繁茂也不荒凉的时候,就让我在梦幻的月光里自自然然地长,长成我自己的样子,能够承接一切的样子。
一个因素会牵扯到另一个因素
其实,我知道你买了一只风筝,已经很久了。说得再“严重”一点吧,在你买这只风筝之前,甚至在你的脑子里输入了想买这只风筝的信息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肯定要买一只风筝并且已经在计划着买一只风筝了。是你某一天的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悄悄泄露了这个秘密的。只是,你究竟要买一只怎样的风筝,大的,小的,特殊的,普通的,华丽的,朴素的……我还一直在猜,当然是闲得无聊的时候在猜了。我喜欢猜谜,并且爱上了“猜谜”这个象征,这你也是知道的。可能,我这样说,你仍然会感到十分惊讶……如果这样,那我就再重复一遍我的那句老话好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值得我们去惊讶的。如果你真的感到十分惊讶的话,那就说明,或者说是显露,你的惊讶已经销不出去了,成了一种很廉价的东西了。这,我也不说什么,如果它实实在在是真的。反正真的假的,它都是属于你的,我丝毫也没有要去跟你抢的意思。
我还是想说说风筝,你放了半天也没有放飞的这只风筝。
这只风筝……
是的,这自然是一只好风筝。不是因为它长得像只好风筝,我才说它是只好风筝的。的确,它是只好风筝。我见过的风筝多了,自然是看得出的。对比之下,就马上看得一清二楚了。我想说的,其实并不是这些,绝对不是这些,而是……你别急,听我慢慢说,我显然是想说,并且一定要这样说,风筝,总会被某一阵风所感动的。到时候,它就会主动、积极并且奋勇地去飞了。在觉悟过来之前,一般来说,风筝都是像呆鸟那样僵持着或麻木着的,既不愿这样也不愿那样的。因为,这个时候,它还没有自己。即使有,也不是真正的“自己”。“自己”有多重要,我就不说了。每一位哲学家都在说,说得已经够多了。我觉得,都有些泛滥了。
《红楼梦》里的那些丫头们喜欢看呆鸟,不知怎么,我就不喜欢看。不要说我不是《红楼梦》里的那些丫头们之类的话,这样说就等于什么也没说。我们现在,不是打趣,而是说问题。
我盯着风筝看的时候,最好,你也盯着风筝看。这样,我们才能说到一块儿。好,我继续说。一阵风,唤醒了“自己”的每一种意识,激活了“自己”的每一根神经,之后,风筝就活了,就俨然是一个生命了。不信,到时候你看就是了,它会舞给你看,尽情地展示它的所有的风姿。那个时候,你的心就会暖起来,甚至热起来,更甚至燃烧起来。那个时候,你就不单纯地是把它作为一只风筝来看待了。
还有就是,不要为了控制它,弄一根法西斯一样的粗粗的绳子来。绳子,反正不是越野蛮越好越粗越好的。好了,现在,你就可以和你的风筝一起,静静地等待着那阵风的到来了。你要认得那阵风才行,你必须要认得那阵风。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这样一个不缺乏风的年代,化了装的风太多,一不小心,就会被不是风的风所迷惑,所劫持。
什么样的风好,我知道你关心这事儿,我也关心呢。好风,都是有着好风的样子和情怀的。关键时候,你就知道了。不到关键时候,你不可能会知道。
至于,来一阵什么样的风,你自己说了不算,你的风筝说了也不算。尽管,这事儿很重要。都知道这事儿很重要,可就是左右不了它。刚才,你的表现,已经充分说明,你也左右不了它了。我当然知道,这并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的风筝的错。是谁的错,我也在探究这个问题呢。
大不了你和你的风筝再一起回家么。等吧。毕竟,有些风永远都是不可以制造的。
我们在谈论风筝的时候,顺便,把风也一块儿谈论了。你看,这多好。这便是,一个因素会牵扯到另一个因素。此刻,它就在牵扯着你和我这两个因素么,这明摆着。当然,还会牵扯到更多,更多,更多。我们不能让我们的思维再继续泛滥了,适当截流,才是好的。
好像,风来了……你看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