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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延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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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3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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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海风而来的意境

                ——黎江影诗集《海风的絮语》序

江影兄,曾常年地生活在一个海滨城市里,并在那里倾听着海风的絮语……所有的絮语,都录制在江影兄的生命的唱片里了。唱片,一变形,也便变成了江影兄的这部诗集。这部诗集里的诗,我一首接一首地读着,读着读着,一阵阵海风,便刮过来了……于是,我的思绪,也便马上就有了飞扬的姿势。

在飞扬……我感觉,便是好的。何况,由海风捎来的,是海的气息;海的气息,又总能让我顿生“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之感。

“风儿吹过,我的心遗落”,此刻,我正在捡拾的,便是遗落在一个隐喻意义上的港城的魂魄。这颗承载着诗意的魂魄,自然是值得我俯下身去,悉心地去捧起的。捧起之后,才发现,融入其中的思悟,是那么地细密。其细密,如网,一网,便网住了许许多多的海风的絮语。其絮语,似叮咛,似祈祷……一句一句,都浸润了海的气息,有点儿咸,也有点儿甜,似是一个不断地在涌动着的隐喻。

那是一些怎样的气息啊!被那样的一些气息环绕着,我又怎能不心驰神往,进而轻举远扬?

于是,我也便,继续捡拾着,就像一个在沙滩上比陶醉还要陶醉的捡拾贝壳的孩子。“余晖藏进了别人的梦里”,别人的梦是亮的,我的思绪自然也是亮的。这样的一种亮度,既不刺眼,也不黯淡,无论是置于内心的舞台上,还是置于他物之上,都是恰恰好。一直以来,我们所不断地在驰求的,还不就是这“恰恰好”的内涵么。

“我的眼光像清风,悄悄掠过你的脸庞,又不让你有丝毫的觉察……”哦,这是多么地奇妙,而且美妙啊。我自然是知道,是通感的适时出场,是君子之风的轻轻拂荡,共同酵化了这样的一种语象的。就不禁再次想起了美国诗人露易丝·格丽克的长诗《十月》中的最后一句:“我的朋友月亮升起:她今夜美丽,但她什么时候不美丽?”是的,大凡美丽的,她什么时候不美丽?诗歌的方向,如果不朝向恒久的美丽,又该朝向哪里?此时此刻,如此的思维对接,又怎能不说是十分地恰切的:“那一朵洁白的花啊,不再是梦,恰似一朵芬芳的玉兰”……突然就移近的,自然不仅仅是梦,也不仅仅是芬芳,而是——是的,是一朵洁白的并且是开不败的花。“翌日的阳光终将照亮你”,适时响起,也便有了最最充分的理由。如此的美好,那只宋代的影青温碗,又怎能装得下?

“它有儒者的意蕴,宽厚涵容……个子不大,却内含无限乾坤”,这,说的又何止是龙泉盖罐?生命哲学也好,存在哲学也好,价值哲学也好,不是也当如此吗?如若如此,即使被时间模糊了自己的身世,又怎能不自始至终都散发着独特而且神秘的蓝?一说到蓝,天与海,便顿然打开了它们的双面镜;海风,也在突然之间就变得越来越轻盈……诗句也轻盈,如海鸥的翅膀,便是必然的了。是的,该飞的时候,诗句是一定要飞的。如此,才会仪态万方,甚至风月无边。

“一句‘玉壶买春’,曾让你名扬于世”,是的,就那么简单,用自己的生命做玉壶,并且也从时光的手里买来了优质的春天,也就不愁没有自己的春光、春色和春风,也就不必去担心什么什么“查无此人”了。但,制造玉壶的工匠,永永远远,都是自己。如此,即使是以“兽耳大罐”的形式出现在时间的博物馆里,就也会依然有着敦厚的身躯,威猛的气势,并且盛得下辽阔的疆域以及丰饶的物产;即使是以“经瓶”的形式出现在世人的面前,就也会装满丰收后的玉液琼浆,并且让浓浓的酒香飘过星光灿烂的夜空……意境,自然也便有了。把意境运往肺腑,我看,是很有必要的。毕竟,意境所滋生的,从来都是意味、意蕴和意兴,等等。

天证,地证……江影兄也证:“浓雾淡雾黑雾白雾,冷不防人已在幽谷。四周空无一物,也不知该往何处迈步”;“你心有感慨,却不能愤慨。在等待中发呆,在发呆中等待”;“一夜之间它们匆匆消失,没有人说得清它们都去了哪里”……这是怎样的一些直入肺腑的证悟啊!突然,我就想起了《红楼梦》二十二回中的偈:“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正,是立足境。”也正如禅宗所云:“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是的,诗与证,是亲眷。硬是割裂了它们之间的亲缘的,不可能不遗憾。因此,江影兄,便一直都把“证”焊在自己的心上。

“时光是喝不完的浊酒,终将世人一一灌醉”,我的一直都在“证”中的江影兄,你这是怎样的一种痛彻的感悟啊!你,不知道,我也是曾经醉过而且是大醉过的啊!细思,谁又不是?可是,时光的浊酒,既然一再地递到我们的眼前,我们又怎能不喝?醒醒醉醉,醉醉醒醒,就又过了一天,又一天……终生,我们都在醉与醒之间,等时间的手终于将我们拉了起来,并且也拉了过去,我们,便“长醉不醒”了。哭泣的,就不再是我们而是我们的贴心的亲朋了。“时光是刮不走的风沙,终将世间的一切,一一埋葬”,江影兄的话,至今,还在我的耳畔,如海风一样,呼呼地响着。

所认同的,又怎能不多?

正如江影兄的诗歌里的意象,太多太多一样。因为多,我才总想继续捡拾,尽可能多地去捡拾。在诗人的世界里,无论做怎样的捡拾,都是注定了:不虚此行,甚至满载而归。其中的滋味,也就只有自己知道。是的,是不可尽述。

只听,江影兄继续说,悠悠地在说:“孩子那边,成长要快;我这边嘛,可以慢慢地来”;“因为曾经摔过,所以嗅过泥土的腥味;因为曾经哭过,所以尝过泪水的苦涩;因为曾经怒过,所以受过心灵的伤痛”;“我惊讶于它的坚持,没有太阳却依旧很绿”;“每当晚风轻轻掠过,江面就如一匹飘扬的绸缎”;“时间,终将是一剂涂改液……然而苍白的涂改液,却永远也涂不掉你不变的感受”;“岸上一个村寨,水中一个村寨……山里一个村寨,山外一个村寨……眼里一个村寨,心中一个村寨”;“海面与天空连成一片,渔火与星光连成一片,我的呼吸与涛声连成一片”;“祭拜火神之后窑火随即熊熊燃烧,火光直冲天空宛如惊动的游龙”;“残红,你是黄昏之后隐去的晚霞吗?为何不去追逐夕阳去往你的西方,却留恋这曾经被你照耀过的地方?”……我,听着……这时候,我就像繁写的“聂耳”一样,是有着四只耳朵的。每一只耳朵,我都要装得满满的。贪婪,就贪婪了,反正,我都要装得满满的。装满之后,再慢慢地去反刍,去回味……英国美学家克莱夫·贝尔在其《艺术》一书中所提出的“有意味的形式”,自是被江影兄吸纳了的,这,我相信,我不可能不相信。

“是什么让勇于担当的人孤立无援?”你的大声的质问,我实在是没法儿不激赏;“捡一块白色的鹅卵石扔向江心,江面的涟漪渐渐舒张”,你的不泯的童心,我实在是没法儿不欣赏;“老牛在山下艰难地犁田,脚下是贫瘠的土地”,你的深切的回望,我实在是没法儿不欢喜;“于是我要在河中筑一道坝,好让时光放慢它的脚步。还要再将大坝加高,以便储备更多些时光……我还要在河上架一座桥,让两岸不再老死不相往来……我能否在时光河下凿一条隧道,让过去与未来的沟通成为可能”,你的汹涌而来的奇思妙想,我实在是没法儿不颔首……是的,我没法儿不捧上我的鲜花,只因,点点滴滴,丝丝缕缕,都体现了你作为一位诗人和学者的深厚的情怀。

正因为,你总是忙于你的工作,工作时总是让你的火热的激情一再地在燃烧,并且,既可以上山,也可以入海……因此,你才对你的两个孩子心怀歉疚,你才渴望:把相当的一部分拼成休闲季,让自己的节奏慢下来,喝一壶淡淡的粗茶,听一曲缓缓的古乐,很认真地陪伴你的家人品尝生活的滋味……于是,我便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位有血有肉的诗人的形象,正矗立在时间的广场上,兀自闪光。要说生命的温度,应该说,这就是了。

再忙,你也要让诗歌自始至终都陪伴着你。你的倔犟,自然是有着坚硬的理由的。你的倔犟,再次诠释了:诗意地活着,是多么地重要。

“一瓣残红静静落在我的肩上,我放在手心仔细端详,那分明有晶莹的泪花”……“感时花溅泪”啊!“感”字,只要在场,芸芸万物,自然也便有了鲜活的灵魂。灵魂的表达,也就,自有形式。无论是怎样的形式,也都是牵动心肠的形式。这形式里,是有江影兄的“满满一筐的爱”的啊。于是,《圣经》里所说的“信,望,爱”,就都齐备了。有光泽的诗,自来如此,从来如此,永远如此。

“蝴蝶,你要飞往哪里?是去花丛,还是草中?或是飞到树上,飞到山上,飞到高高的天空?”这,既是在问蝴蝶,也是在问人类。如此一问,博物学和人类学的双重内涵,也便醒目地摆在了世人的眼前:人类,你要去哪里?

江影兄,我已经注意到了,你是从来都不缺乏童心的:“小马,你的腿为什么这么长,鬃毛也这么长?你为什么在这里不停地吃草,尾巴也不停地甩?”“黎明的鸟儿用露珠,轻轻地洗了洗自己的衣裳,然后再以尖尖的喙,拉开昨夜的帷帐”;“气球,你怎么飞走了,都不说一声”……这是一些多么地晶莹的童心啊。窃以为,毫无童心的人,是做不了诗人的。也就是说,真正的诗人,都是率真的。狂醉养天真,说的,便是真正意义上的诗人。

自然的,人文的;历史的,现实的;都市的,乡野的;亲情的,友情的;感悟的,感触的……都被江影兄用诗歌的网,给一网打尽了。江影兄撒网的姿势,从来都是,那么地优雅。是的,江影兄是一边在撒网,一边在倾听海风的绵绵的絮语。

“海风的絮语”,在这里,突然就被江影兄用诗歌的放大镜给放大了。可以想象,正坐在或行走在时间的海边的江影兄,被海风一遍又一遍地吹着,不断地在梳理着自己的思绪,并且,以自己的心为录制设备,不断地在录制着……所录制的那些“海风的絮语”,无一不是一些来自海上的营养品。所滋养的,既是自己的生命,也是自己的春秋……当然,也有别的,比如“瓷”,这个特殊的意象。于是,江影兄便一再地并且是兴致勃勃地写到“瓷”,比如“一只带伤的磁州窑梅瓶”、“古瓷的自白”、“元青花叙事”,等等。在江影兄的诗歌文本中,“瓷”,已经不仅仅是原始意义或本原意义上的瓷了,其见证过滚滚云烟的瓷,自然是大有嚼头,因为,“瓷”,被“拉开”了,有了无限的张力和未定点了。

是的,“海风的絮语”,是有磁性的。其磁性,既磁化岁月,也磁化万物,甚至,磁化人类的现实与梦幻。因此,其诗歌文本的维度,也便拓展了再拓展,一直拓展到了我们的灵魂深处和骨血之中。倾听如此的絮语,听着听着,我们也便不由自主地会沉入其中,突然之间,就变得愈加地深沉,犹如铁锚。

                                              2023.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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