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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延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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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3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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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寻风雅主

  ——恣游在词人伍东波的词里

唐代中期文学家薛用弱撰写的传奇小说集《集异记》有云:“端无所执,但恣游山水,而甚安焉。”略作点化,也便成了:端无所执,但恣游东波词境,而甚安焉。明代剧作家徐元在其《八义记·宴赏元宵》中也说:“景遇良宵且恣游,开怀畅饮不须忧。”我,则说,我遇好词且恣游,鸢飞鱼跃心无忧。

是的,此刻,我正恣游在词人伍东波的“绘若黼黻,晔如琳琅”的词里,且乐此不疲,乐而忘返。

在词里,东波已经是隐居了多年。其“隐居”,自有风雅。如此之风雅,自是浸润了经年的一个结果。寻常人视而不见,但日月看得历历如湖山。

活得风雅一些,再风雅一些,必须,一定,尽最大可能地去活得风雅一些。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的一个真切的观念,或者说是清晰的理念。也就是说,自始至终,这都是我的一个坚硬而且是打不垮的生命哲学、存在哲学和价值哲学的核。东波在词里的悠然的隐居,已经是悄悄地为我的“风雅哲学”奉献了一束既有花也有香的再力花了。

这次,东波不辞辛苦,所扛来的这重重的一捆词,是印证或佐证了我的这个如二维碳材料石墨烯一样的“执念”的。是的,东波无疑是活得风雅的,是一位名副其实的风雅之士。风雅,自然是要有一个不可或缺的前提的:骨子里,必须要有诗,有词,有歌,有它们的意韵的交相辉映和相互补充。

现代人,实在是有着太多的尘累,因此,现代人的风雅,眼看着,就已经是越来越少了。这,便是我有兴趣、有热情、有心劲儿去彰显“风雅哲学”的一个最为充分也最为晶亮的理由。这个理由,自然应该是大写的,醒目的,不朽的。永远地都看得见它,日月的光辉里,才会再添光辉,拥有越来越多的光辉中的光辉。

都知道,词,是比较难以操作的,因为它有词牌的限定和约束,而且有声韵的规定、平仄的讲究和顿挫的要求等。也就是说,词调,不同于诗调和文调。而且,一般来说,字数以及句子的长短都是固定的,不能情绪化地去对待和措置的。有上下阕或上下片之分,这个,就更是不用说了。在如此的一种情况之下,东波却一直都在迎难而上,就已经是体现了一种风雅了。把如此的一种风雅具体地分配到每一个词的文本中,自是风雅中的风雅。面对如此的一种风雅,我们的心气,也就只有不断地在上升,随着词句的次第展开而盘旋而上,因此而获得一种轻举远扬的艺术感觉。

词,又名曲子词、长短词、诗余等。之所以叫“曲子词”,是因为最早它是根据燕乐而填写的歌诗;之所以叫“长短词”,是因为它的句子长短不一,参差错落,不像纯粹的古典诗那样讲究工整、对仗等;之所以叫“诗余”,是因为它是诗歌的一个余数:虽然诗和词都在韵文之列,但诗歌只供吟咏,词则可以直接入乐,比古典诗要灵活得多。词,是在唐代的版图上生长起来的一种文学之树,经过了一个很长的生长期,到了宋代,才进入了一个繁盛的季节。东波的词所秉承的,便是繁盛季节的遗风和遗韵。也就是说,宋词的烙印,从东波的身上是抹不去的。若是隐去了东波的名字,也隐去了一些现实元素,还让人误以为是一位宋代词人写的词呢。做如是说,并不是说东波没有突破、探索和创新,东波的“破篱意识”在文本中是随处可见的。比如,“读书引”、“行香子”、“爇心香”等等本是同一词格,为了避免单一,东波便巧妙地做了一些变化。应该说,这便是创作美学上的“随机应变”的艺术功夫了。再比如,其中的“一叶舟”、“邕州阁”、“东波子”等等,都是东波自己独创的。之所以一定要尝试着这么去做,完全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词已经自自然然地长成了,却并不“入格”,灵机一动,他就开始自己去发挥了。也就是说,东波在写词时,是从来都不拘泥的。墨守成规,泥古不化,胶柱鼓瑟,从来都是创作美学上的一种大忌,东波对此显然是保持着足够的警惕的。

总觉得,特别是在当代,进行词的创作,多多少少地都是有一些“费力不讨好”的意味的,因为受众实在是非常地有限,发表词的报刊也是屈指可数。在这里,这层蕴意上,东波自然也是体现了一种风雅的,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不在乎种种的那些“乍绿乍黄”。写了,就写了,心愿就得以实现了,就无愧衾影了。不能不说,这是一种优雅的“越过”,越过的自然是世俗。“任白桑白,蓝莲蓝,黄菊黄”;“再三催往住,忍把浮名,都鬻与评书目”;“时艰共克,自在心中把握”;“最无畏、闭门静居,琴瑟凝澹去”;“封夷梳袖无拘系,自顾逐花撞芦荻”;“直把旧家风景,说与翁老同笑”;“一何远,北山又东山”……你看,东波,他超然不超然?若不超然,他早就弃词而去,一味地舞他更为得心应手的诗歌和散文等等的闪闪长剑了。

东波把《读书引·金谷》放在了一个最最醒目的位置上,我知道东波是颇有思虑和讲究的,讲究之处便在于:一、东波是一位教授、学者、作家,他一向重视读书,且对书先生敬重有加;二、既可以入诗也可以入歌的“金谷”,是东波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它既是东波的惯常意义上的籍贯,也是东波的精神意义上的故乡;三、这是一首纪念东波的老师彭先生的词,所体现的是东波的尊师风范,毕竟,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东波的“露起风稣”中的“风稣”,以及“争秋夺暑”、“笑语盈山”、“梅柳问春”、“笛弄晚风”、“淫雨挠心”、“雀声揪天”、“鸬入溪肥”、“碎了春秋”、“千秋咸淡”、“撞了芳菲”……很显然,都是巧妙地运用了通感的。窃以为,通感,是所有修辞法中最有效果的一种。只要它一出场,文本局面,马上就变得非同一般了。我们的感官,也便突然就与“交响思维”融汇在了一起。

是的,我自然是很喜欢这样的拟人效果的:“见暑徘徊,云徘徊,雨徘徊”;“看柳芽小,柳风笑,柳枝妖”;“凤凰衔图,纸船擎烛”;“花跑风心痒,鱼惹春波,蝶嗔笑柳枝浪”;“小草呢喃,溪水叮咚言”;“鱼惊不应,自在缠绵戏草”;“邕水慌张,潋滟浣苏庄”;“虫声道晚安”;“想必蜃楼老迈,重建攸攸”……“人味儿”一氤氲,也便马上就氤氲出了一种别样意味。好词,从来都是有显而易见的别思、别趣和别样意味的。

“云朋霞友,丽天繁星”;“灯若链”……如此作喻,自是十分地形象,而且美好。比喻,应该算是修辞家族里的老大了,只要十几种比喻都指挥若定,那么,文字的征战,就会所向披靡了。

“得阳气,宿鸟蹁跹”;“看松鼠跳,松叶骚,松水馣”;“修三昧,水中生天”;“夫风一程,雪一程,光一程”;“陵谷沧桑,庚子无前”;“写故事,言语晶莹”;“色与朱槿乱,红风焰”;“既至客亭苍山,谁言吾道孤帆”;“钓翁杆远,秋风阶前,一堤寒堉”;“茅舟入,冶山藏”;“更醒处,云气峥嵘,梅根徜徉”;“看那氤氲弥漫,共煮江湖”;“醺浓又言西窗,问夜雨何时,风檐欢笑”;“出入危楼,日月斜飞去”;“云台终画了,总是那、虚心味道”;“蛙语檐脚,春浪软柳丝袅”;“天虫地虫恣乓乒,苑为谁清”;“觉来莺乱语,说几句、知与谁取”;“訇訇前沟,一睡千年,仙风辞见”;“岚引三分,二分入林,一分入眼”……如此的摹写与描写等,是多么地动人。读之,便会让人心中生境。以摹写、描写等等的方式造境,东波是轻车熟路的。因此,美的乾,美的坤;美的日,美的月;美的春,美的秋;美的山,美的水;美的风,美的雨;美的意象,美的语象;美的意味,美的意蕴……也便呼朋唤友,翩然而至。

如“一鞭邕水”、“红入平檐”、“风温茗轻”、“春回目”、“舟船系他乡”、“风僝雨僽”、“除夕敲门……塘火笑”、“而今往事,囫囵在”、“弦声好色,我家山羞”、“山饥色撩云,水荒声动天”、“绿纹趁桥弯”、“说与连花,看谁瘦损”之类的炼字和炼句,就更是多而又多了。是的,它们都是为进一步地去炼意和炼境做提前准备和服务工作的。既是写词,就无论如何也离不开一个“炼”字。因此,就都知道,写作是一种特殊的炼金术。如此说来,东波便是一名词的炼金术士了。

解决语言的问题,升华文本的品格,需要修辞,必须要借助修辞,或者说是从修辞那借能量,东波深谙。但又不仅仅是修辞,因为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思维学”的问题,东波同样深谙。因此,在整体上的把握上,具体的操作上,东波是下了很多的功夫的。因为痴迷,才下功夫,功夫下得自然是值得的。毕竟,这涉及到了灵魂的功夫。一个人,怎么可以没有灵魂的功夫呢?

东波一再地写到酒,比如“寸酒寸酣”、“沽酒风来醉,萦窗素娥憨”、“满壶置酒遴尊主”、“风又绿,鬓犹青。沥酒送匆匆”、“百篇千酒过,夕阳万万针”、“今宵醉矣,明朝笑矣”、“向醉里,无然偶,数风诡趣”、“醉里不辞,更添浓香”、“谁遣宣歙云舫,来与诸生醉卷”、“叼水成七字”等等,且化酒为词,化酒为歌,化酒为梦,显而易见,酒神精神,是贯穿在了其中的。这与东波的日神精神,可谓相得益彰。

从词的“格式塔美学”上来说,每一首词,都有每一首词的一个固定的表示音乐性的词调,即词牌。词调,相当于一首词的词谱,却不能充作标题,因此,词的“标题艺术”,在唐时是缺了一块的。直到到了宋代,有些词人为了点明词意,也便经常地在词调后面或下面另加一个标题。有时候,还会写上一段精短的文字,以作词序。这个,也是沿袭了下来的。我见,东波就是这样在做的,比如,他的《行香子·人日思江城》中的词序:“《荆楚岁时记》云:正月七日为人日。以七种菜为羹,剪彩为人,或镂金箔为人,以贴屏风,亦戴之头鬓。又造华胜以相遗,登高赋诗。”如此,自然也便有了一种补色,当然,也在突然之间就变得活泼多了。就像一首歌前面的诵吟部分,把氛围营造得足足、好好的了。

东波,从来都不是故作风雅,而是一直都是:自自然然地在风雅,因此而让风雅之风就像花之香、灯之光、火之焰那样自自然然、淋漓尽致地去展现。如此之风雅,才是货真价实的风雅。若是心中无风雅,是写不了词的。即使写,也写不好。也只有如东波这样的真真正正的风雅之士,才做得了名副其实的风雅主——不是风雅客,而是风雅主——且被词,说寻见,就寻见。寻见了,也便坚决地就是不肯放过了,也便一直都在悉心地照看着,也便东波写词、词也写东波了。如此之写,才是让人欣赏的“风雅之写”。

于是,我便欣欣然,如行云流水般,作《身着古装的东波正摇扇走来》一诗曰: 

见你频频出现在一些词里

并和那些或是欢欣或是忧伤的词

“上下和睦,周旋不逆”

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哦,你

似是坐在了某个忽上忽下、忽疯忽癫的山车上

一忽儿乘着长风,一忽儿驾着云雾

一忽儿在身影的身边,一忽儿在深山的深处

转眼之间,就又和晏几道、柳永、姜夔、秦观等等在一起

或是谈起了今,或是论起了古

手中的杯盏,既㪸满了月光,也斟满了笑语

偶尔,你也会自己创个词牌,然后

就以崭新的词牌为筐子,尽可能多地去拣些好东西

仔仔细细地往里装,唯恐落下一树鸟语

或一缕晨曦……于是

我便看见了一位身着古装的东波

正摇扇走来,一摇,便摇出了一个“行香子”

再摇,便摇出了一些“惜红衣”

身后是“转调满庭芳”,眼前是“春夏两相期”

嘴里,则在反复地在咀嚼着“氐州第一”

咀嚼完了,便再嚼“法曲第二”……

且轻风一样在嘀咕:怎可无三无四无五无六无七……

低语低回,一边低回一边一步

跨了过去,但见:琵琶仙手握一萼红

正长亭怨慢,摊破浣纱溪……

碧空月词,扑向海天阔处

惊醒了巫山十二峰,惊起了月底修箫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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