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家母亲都要举行仪式
就如阿来小说中藏民们的生活仪式:告诉
她告诉我她身边的事
她耳闻目睹的事
她经历的事甚至她想像的事比如她做过的梦比如父亲说过的梦话
她告诉我一些新鲜的老去的事情有的会反复说很多次
情如家里那眼睛会说话的牛反刍一些没消化好的青草
她在这告诉的仪式中完善自己和自己的幸福
就像铰个窗花
时而发芽时而长叶时而含苞时而缠枝莲一样绵绵生须
时而直接时而曲折
时而拗背时而圆通
时而委婉时而突兀
时而太阳落下时而月亮升起时而黑沉时而满天星光
她把这些那些不吐不快的人和事竹筒倒豆子就不难受了
她原原本本或加上自己的理解想象告诉我后
就不怕忘掉一些存在过又会消失的人和事
因为她把接力棒传给了我她就完成了某种使命
比如把一篇作文誊写在我这本稿纸上她就不怕遗失了
她告诉我前街新娶的媳妇跟网友跑了
她告诉我选村长都可以买选票然后全村联欢
她告诉我很多村庄联欢时
总有心照不宣的疼痛
从杯盘狼藉中杀过来
希望这次选出的会比上次那个好些
她告诉我隔壁村的村长抓起来了没人敢放炮仗
她告诉我她和我舅我姨修整了我姥我姥爷的坟地
她告诉我村上有二十多个三十多还没娶媳妇的光棍儿
她告诉我谁谁家修高速得了赔偿款买了小卧车
她告诉我村里得老年痴呆的老人增多了
老人走失有人着急有人不急
她告诉我谁家爱买东西快递外卖天天来院里堆满垃圾
她告诉我河水不再清澈芦苇长上了墙头
她告诉我曾经俊的像花喜鹊的张奶奶老成后院的苔藓
她告诉我曾踌躇满志的三大爷每天看着日出日落掉眼泪
她告诉我你爸做梦唱大别山
她告诉我她陪嫁的柳木箱的锁坏了
她告诉我她梦见她奶奶了
然后我听见她打鼾的声音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熟睡
一会儿踏实
一会儿不安